箭矢如蝗,亂石如雨,整個長安城上下都被震天動地的殺聲所籠罩。一面面黑色的旗幟在風中招搖,大隊的唐軍怒吼著向城牆撲去,就像是大海上翻滾咆哮的浪濤,要將礁石徹底拍為碎片。
唐軍軍隊進攻的猛烈,已經超出了屈突通的想象,在城池的東西南北四個方向,數倍於守軍的唐軍大軍展開了龐大的陣勢,沒有主攻和佯攻,負責西面的太子李建成、負責南面的秦王李世民、負責北邊的平陽公主李秀寧和親自坐鎮城東的唐朝皇帝李淵,都在不惜一切代價攻城。李淵知道,如果他們不盡快拿下長安城,就有可能被拖死;如果不盡快拿下長安,大唐就不能控制關中;如果不盡快拿下長安,他的一切宏偉藍圖都無法實現。所以,不惜一切代價,無論如何都要儘快拿下長安城!
投石機、雲梯、大型車床弩……唐軍似乎已經拿出了全部的家底,所為的就是以最快的速度拿下這長安城。 而長安城中的情況,屈突通更是心知肚明,軍隊數量不多、人心惶惶,他不知道自己面對李淵這一家子的瘋狂進攻還能撐多久……
李淵覺得自己渾身的血液都燃燒了起來,大聲怒喝,舉刀向前。劉文靜快速舞動角旗。轉眼之間,號角聲便被喊殺聲所代替。一隊隊唐軍將士推著雲梯和攻城車,在弓箭手的掩護下快速向城牆迫近。而守軍也拼命奮起反擊。
羽箭往來如風,帶走城上城下無數年青的生命。行走在半途中的雲梯瞬間“長滿”三尺多長的箭桿,重量陡增。安裝在雲梯底部的木車發出吱吱咯咯的哀鳴,越來越無法承受驟然改變的重心。又一支強弩射來,正中雲梯頂端橫木。龐然大物晃了晃,轟然而倒。
沒等唐軍將途中散架的雲梯重新支起來,數以千計的火箭拖著長長的尾煙撲下城頭。幾十個火球同時在一座雲梯上升起,快速匯聚成一團烈焰。雲梯四周計程車卒們不得不放棄,轉身逃走。同一瞬間,更多的雲梯和攻城車被點燃,濃煙嗆得人直流淚。即便能見度到了如此地步,羽箭的呼嘯聲依然嘈雜不絕,不斷有人倒下,不斷有人慘叫,在煙霧中翻滾掙扎。
屈突通站在城樓之內,心中充滿了絕望。
一根七尺多長的鐵羽弩箭就貼著城樓的廊柱呼嘯而入,擦著屈突通的耳朵飛過,將屈突通的右臉硬生生擦出一道血口子。
“保護大人!保護大人!”屈突通的親兵合身撲上,將主將直接撲倒在女牆後。緊跟著,三支鐵羽長弩呼嘯飛至,將兩名來不及躲避計程車卒射穿,帶著他們的體溫釘在了城樓中央。
“啪!”火花四濺,磚屑亂飛。肚子上被射了個透明窟窿計程車卒厲聲慘叫,用手指拼命去捂窟窿,卻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血如噴泉般射出,染紅城樓上畫滿了吉祥圖案的雕樑。
雕樑畫棟,在瀕死者的眼中瞬間變得清晰,然後又慢慢模糊,最終,隱於無邊的黑暗後,化作低低的梵唱。
“舉盾,上垛口,舉著盾牌上垛口!”推開壓在身上的親衛,屈突通瘋狂地叫喊。剛才那幾支羽箭決不是沒有目標的亂射,能射出如此準確和如此迅速的連環攻擊,說明敵軍的強弩至少已經推進到五十步之內。
城牆上,躲在垛口後與敵軍對射的弓箭手們早就陣亡大半。剩下的人被來自城下的羽箭壓制著,俯身於城垛後無法抬頭。來自城樓內的支援者還沒等靠近,盾牌上就被射滿了羽箭。幾名身體稍微孱弱的小兵被盾牌上的壓力推得直向內退,如果不是被袍澤們的身體擋住,差一點就掉下城頭。
“豎盾牆,豎盾牆,把弓箭手扶起來,把弓箭手扶起來!”屈突通的聲音又在眾人身後響起,冷漠如冰。士兵們在低階軍官的逼迫下,不得不蹲到城垛後,將盾牌豎直,然後用身體死死頂住。幾名旅帥在盾牆後貓著腰奔走,將倖存的弓箭手們用腳踢起來,逼著他們進行反擊。城牆下煙霧非常濃,根本看不清楚敵軍在哪。但弓箭手們只要向人聲最嘈雜處開弓,肯定能有所斬獲。
情況正如屈突通所判斷,叛軍已經距離城牆非常近。在不到五十步的距離內,弩箭的軌跡幾乎就是直線。這種情況下,箭矢的力道猛增,但對於盾牌後的人造成傷害的機會反而大減。得到喘息的隋軍將士抖擻精神,將大塊大塊的石頭抬到了城牆邊緣。敵人就在眼皮底下,他們看不見,卻能感覺得到越來越近的呼吸聲。終於,幾根粗大的木樁出現在守軍的眼前。那是雲梯的頂端,還帶著煙熏火燎的痕跡。
“砸!”有人大喊。隨後,數以百計的石塊順著雲梯下落。慘叫聲幾乎緊跟著石塊擊中目標的聲音響起,淒厲得令人不忍猝聞。
又是一輪羽箭,無數舉著石塊的大隋勁卒倒下。
又是一輪反擊,攀援在雲梯上的攻城者如螻蟻般摔落。
生命卑微如螻蟻。
“啊——!”
“我操.你.八輩子祖宗!”
夾雜在聲嘶力竭的慘呼聲中,罵聲響做一片。有又短又快的河東腔,也有低沉柔軟的關中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