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理論上是有些生還機率的,但若非實在沒有選擇,誰又會願意將自己的性命交予所謂不可控的機率呢?
而進入風暴氣團之後的感受也印證了徐蒼的想法。
太強了,風暴氣團內部的上升氣流太強了,完全超出了徐蒼作為人類可以干預的地步。如果不是最後一股側風給予了他一點兒借力,他或許真的就要葬身其中了。
然而,這其中付出的代價也是極其慘烈的。徐蒼的右手小臂裸露在外的面板已經開始泛起澹澹的青紫色,誰都能明白,這已經是凍傷的表現。而且,徐蒼的全身開始止不住地抖動,而且這抖動還是不連續的,而是一陣一陣的,即抖上一段時間就不抖了。等過上一段時間,身體又開始都起來,然後不斷重複之前的過程,而且抖動的幅度還越來越大。
徐蒼知道自己已經快要到嚴重失溫了,如果不盡快恢復體溫,那將是噩夢般的結局。在這已經破了風擋玻璃的駕駛艙中除了會讓僅存的一點兒核心溫度不斷流失,沒有其他任何正面意義。以最快速度落地,才是他唯一的求生之道!
他的心臟跳動得是如此有力,有力得不太正常,彷若就是垂死之人在為了存活而拼盡最後一絲氣力。
而且,除了身體上的急迫,僅僅在風暴中的片刻就會飛機造成了難以想像的傷害。左側兩塊,右側兩塊,以及上下DU一共六塊整合顯示屏已經全部熄滅,而徐蒼早就把耳機扔掉了,長時間的浸水已經讓其失去了一切功能。
不過,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儀表的備用儀表還可以使用。雖然比起數字化液晶整合化顯示要辨別得稍微麻煩一些,可至少基礎功能是齊全的,比如空速,高度,航向,以及航向道和下滑道顯示。
但是,相較於這些看上去很麻煩,實際上並不是那麼致命的問題,發動機的問題更加要命。從出來風暴氣團之後,徐蒼那緊繃的神經終於稍稍鬆弛了些,可以分出些許精神感知周圍的動靜,其中就包括從後面傳過來的持續不斷的鼕鼕聲,而且在聲音響起的同時,飛機還會跟著抖動一下。
這是一個非常明顯的發動機喘振的表現。剛才在穿越風暴氣團之前發動機的結冰應該就相當嚴重了,此後進入風暴之中,氣流極度不穩,本來就很容易引起發動機喘振。
不過,徐蒼本來就不訝異於發動機喘振,而是他現在沒有上下DU的幫助,耳朵又因為極度寒冷下開始出現耳鳴,並不能分辨出具體是哪臺發動機在喘振,抑或是兩臺發動機都有喘振的情況。
當然了,相較於嚴重損壞或者火警等急需處理的問題,發動機喘振的緊迫性要稍微低一點。只有這一小段還有一點點在目視盤旋的期間需要平飛,其餘階段都是下降,那麼就可以將發動機推力限制在一個相對低數值。如果發動機喘振不太嚴重,在低推力下,甚至能讓喘振消失。
若是玉龍機場的跑道整條完好可用,徐蒼也不用這般小心翼翼了。現實只能讓他從21號跑道方向落地,而且對於接地點與接地速度還有一定的要求,這就極大地限制了徐蒼的飛行自由,可不能自由發揮了。
暫且拋開腦中的雜亂的念頭,徐蒼重新調節了MCP板上的航向道。值得慶幸的是,即便經過如此摧殘,MCP板還是可以使用的,只能說是奇蹟。不過,徐蒼稍稍觸碰下航道旋鈕,MCP板就像是要隨時脫開般鬆動,看上去也是強弩之末了。
調節好了航向道,徐蒼摸到中央控制檯的導航面板。將導航頻率切換一下即可。這是因為徐蒼有一個習慣,不能說好也不能說壞,那就是他不喜歡將四個主備用頻率全部調節為同一頻率。如果是雙跑道執行,他會將兩條跑道的導航頻率全調出來,只是其中一條作為主用,另一個備用。
而玉龍機場只有一條跑道,沒什麼好調的。徐蒼就將另一頭跑道的盲降頻率作為了備用頻率。這倒不是徐蒼預知到了需要做目視盤旋進近,單純是運氣比較好。否則,徐蒼再調節03號跑道的盲降頻率,以現在的身體狀態還得費上一番氣力呢。
至於最低下降高度因為PFD不可用了,徐蒼也就懶得調了。反正,徐蒼只要參考高度表,那一切就足夠了。
此刻,徐蒼分辨方向後就知道自己是在往著本場飛,而且好像正好在21號跑道五邊上。這倒是給徐蒼省了些麻煩。原本徐蒼打算飛向滄口,然後從滄口加入03跑道的進場程式的,可現在反倒是不用了。
由於玉龍機場本場肯定是沒有障礙物的,那等他飛到機場上空,再開始盤旋下降到高度10300英尺,這個高度是03號跑道截獲下滑道的高度,比21號稍低一些。
下到這個高度後,他從21號跑道的一邊出航,保持高度,在飛到03號跑道的FAF最終進近定位點後直接一百八十度轉彎,這樣便可以直接加入03號跑道的盲降了。
不過,現在飛機的導航顯示息屏了,徐蒼倒是可以憑藉航向大約保持出航軌跡。可是,備用儀表上沒有DME顯示,那就不好判斷03號跑道的最終進近定位點了,那就不知道該什麼時候掉頭了。
但是,徐蒼還有一個辦法。那就是03號跑道的最終進近定位點下方正好有一片小湖。這個湖不大,可作為目視參考絕對是足夠了。
甚至僅僅在此刻的距離和高度,徐蒼已經能看到那小湖反射過來的粼粼波光。
之所以徐蒼能如此瞭解,乃是因為他在總局擔任總師期間,主要精力都花費在了西南片區。在國內中原區,西北去,西南區,東部區,南部區,東北區六大管理區中就西南區的山區最多,地形最為複雜。以徐蒼的性子,要選就選最難的,因而西南區是他傾注心力最多的。
國內複雜機場的第一個目視盤旋進近程式就是徐蒼負責審批的,而此後的幾個複雜機場的目視盤旋進近程式,徐蒼也跟進了一些,其中就包括了玉龍機場。
玉龍機場還是比較有代表性的,就是一側跑道的淨空環境比較不錯,而另外一側則是相當惡劣,而本場的風向又比較固定。如果從淨空環境比較好的一側跑道落地,那就容易順風超標,所以索性搞一個目視盤旋。進場走淨空好的,落地依從風向風速要求的跑道。
03號跑道的最後下降階段不長,差不多是十一海里,如果一切正常的話,不到十五分鐘,飛機應該就能落地了。
十五分鐘,但願發動機和自己還能撐十五分鐘吧。
此刻,在塔臺上,管制員有些疑惑地抬頭望天:“他是想幹什麼,不是要飛滄口嗎,怎麼好像是在往本場飛?”
剛才管制員已經嘗試用無線電呼叫了好幾次,可沒有半點兒應答,那也就放棄了。只是,目視觀察下,徐蒼的飛行方法跟此前預報的似乎不太一樣啊。
“他都要到本場了,還捨近求遠飛什麼滄口?”管制員畢竟不是飛行員,有些東西看不明白,而陸景華卻是清楚得跟:“他飛到本場後盤旋下高度,然後直接從21號跑道一邊出航,在03號跑道最終進近定位點轉個一百八,這樣既沒有地形威脅,又省時間。看起來,他的腦子很清楚啊。可是,我還是搞不明白,他後面怎麼飛,哪裡有什麼目視盤旋程式,他改在什麼高度開始轉彎?而且,他後面的玩意兒是什麼?”
“嗯?”管制員聽到陸景華的話,將目光放到飛機後方的天空上,看了好一會兒,有些不確定道:“那個是......黑煙嗎?”
在管制員的視角里,飛機後面隱隱約約跟著一條黑色的煙跡。只是,此刻天空上的背景色都是昏暗了,對比並不明顯,他也不確定是不是看錯了。而且,他也想不明白為什麼飛機後面會跟著黑煙,不應該是白色的煙跡嗎?聽說是飛機發動機的尾氣給天空中的過冷水滴提供了凝結核。
“沒錯,就是黑煙!”王瑄也是眯著眼睛打量著天空。
陸景華眉頭不由蹙起來:“怎麼回事,火警了?”
王瑄一抬手指著那條澹澹的煙跡:“你們看到沒,這條煙跡並不是均勻的,而是一份一份的,那就是說明飛機的排煙也是不連續的。如果是失火了,煙跡怎麼可能是不連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