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蒼在握住駕駛盤的一刻,就遇到了跟此前大衛一樣的情況。
由於右側大翼斷裂,飛機在橫滾上幾乎處於失控的狀態。
自從來特兄弟發明飛機以來,其基本的操縱原理是沒有發生根本的變化的。眾所周知,飛行員是用副翼控制飛機橫滾的,但是這個控制方式不是單方面的,而是由左右兩側副翼配合完成的。
比如,飛機如果要左轉,那麼飛行員在往左壓盤的時候,左側機翼的副翼上仰,使得左側機翼向下運動,而右側機翼的副翼下俯,使得右側機翼往上運動。
左側機翼往下,右側機翼往上,兩相配合之下就可以完成一次順暢的左滾轉。
但是,此時右側大翼斷裂,大部分右側大翼上的副翼構件也隨之消失,這就造成在偏轉力矩上基本只有左側的副翼可以產生作用。然而,由於兩側機翼產生的升力差,光靠左側副翼的滾轉力矩是無法抵消的,所以飛機開始不可遏制地往右滾轉。
徐蒼在嘗試數次依舊無法徹底改變飛機狀態後,他終於還是放棄這種沒有目的性的無謂的嘗試。
此刻,飛機並非完全無法控制,但是在右側大翼斷裂後,整架飛機的狀態和在操縱輸入之後所產生的反應已經完全超出了徐蒼的理解範圍了。他開始迷惑,開始茫然,開始體會到為何這就是無解的局面。
“徐蒼,怎麼辦,怎麼辦?”大衛在意識到徐蒼可能真的是束手無策之後,情緒幾乎崩潰了。
此時,飛機是保持著巨量的傾斜狀態,氣流在左側大翼所形成的升力分力並不多。因此,在升降表上,飛機始終保持三千英尺每分鐘的超大下降率。在出現大翼斷裂的時刻,飛機的高度也不過一萬多英尺,這麼下去,不到兩三分鐘,飛機就要墜毀了。
由於飛機在急速下墜,導致在能量轉換中,飛機的速度變得非常之大,原本就不太遠的慕尼黑機場已經近在遲尺。可就是這近在遲尺的機場,卻是猶如天人永隔,怎麼也觸及不到。
高度足夠,可問題是飛機已經無法操縱了,怎麼才能將已經無法操縱的飛機平穩地落到地上?
這就是最為關鍵的問題。
很顯然,沒人可以給出這個答桉。
徐蒼沒有說謊,這種情形下,只有神才能活下來。
飛機的下降率的浮動很大,一會兒回落到三千英尺每分鐘不到,一會兒增加到接近五千英尺每分鐘。在如此恐怖的下降率中,飛機在快速接近地面,破開雲層之後,大衛甚至隱約間可以看到地面了。
“死定了,我們死定了!”大衛瘋狂地吼叫著,宣洩著他如同洪水一般狂湧的恐懼,那是大自然的偉力,不可撼動的結局,就如同他們現在所面臨的可憐又可悲的現實。
兩分鐘,兩分鐘後這架飛機就要化為火海,沒有人可以活下去。
宿命的女神已經向他們投來了關注的目光。
徐蒼盡力地控制著自己的呼吸,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紛雜的思緒只會讓他在錯誤的行動中喪失最後的求生機會。可是,面對這個近乎無解的局面,徐蒼的內心也被恐懼所充斥著,他也是人,他也會有人的情緒,就如同已經在等待死亡宣判的大衛一樣,他已經不能冷靜下來了。
此刻,徐蒼握著駕駛盤的左手開始不規律的細微顫抖,他無法控制自己的左手,甚至連抓握住駕駛盤都不可以。
“我果然是在害怕嗎?”徐蒼心中頹然地想著。
之前,他害怕自己失去了與飛機心意相通,他害怕自己不再是那個無所不能的天空之子。
如今,他害怕死亡,害怕這個人類最為原始,最為本質的恐怖。
害怕使人懦弱,
害怕使人退卻,
害怕使人迷茫,
這一切,徐蒼本該是能夠想到的。機翼斷裂這種無解的問題放到他的巔峰時刻也是無法解決的,這就是必死之局。就在剛才,他重新接過飛機的操縱,還想著在求生的本能下改變自己的命運,然而,一切不過是蚍蜉撼樹。
那不受控制的左手就是徐蒼最為真實的寫照。
他也是人,一個卑微的凡人。
他終究是被自己的心魔所吞噬了。
或許是感知到了徐蒼的情緒,或許這本就不是需要仔細感受便能理解的境況。在那客艙之中,大幅傾斜的機身以及完全隕落之星般瘋狂下墜的機體已經昭示出他們所面臨的問題。
機艙之中散落了大量雜物,飲料的水漬到處都是,這些都是機身傾斜所帶來的後果。
客艙中的乘客是聽話的,他們皆是緊好了自己的安全帶,所以在機翼斷裂,機身勐然傾斜的一刻,並沒有乘客被甩飛出去。然而,由於機身傾斜,他們幾乎都是處於雙腳懸空的境地,尤其是左側靠窗那排座位的乘客。
他們恐懼,迷惘,如同腐朽而無知的牲畜等待著死亡的屠刀。
他們沒有吼叫,沒有發狂,在機身傾斜的起始,他們已經脫去了全部的力氣發出最為炙熱的求救聲,可並沒有所謂的回應,無情而冰冷的現實澆滅了那不切實際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