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父母還真是聽了許哥的話啊?”
助手一怔:“什麼?”
“沒什麼。”莫輝看了一眼臥室的房門,並沒有解釋多少。
在那長時間的沉寂之中,助手驀地問出了一個問題:“莫律師,你跟老闆是很多年的朋友的,有件事我其實一直不明白。”
莫輝抬了抬眼皮:“你說。”
“夫人明明是兩年前去世的,為什麼牌位上的去世日期卻是兩年後的,這是什麼意思?”
莫輝低下頭:“這個.”
在臥室之中,許如行僅僅是想坐直一些,額頭上已經密佈了一層冷汗。即便是在止痛藥的幫助下,依舊不能完全緩解胰腺癌帶來的巨大痛苦。不過,許如行在背靠在軟墊上後,依舊強行調整好了自己的面部表情,期望以一個儘量看上去正常的狀態錄製下面的影片。
“真的是很諷刺,不是嗎?”許如行長出一口氣:“為了預防我妻子的胰腺癌,我切除了她的部分胰腺。然而,她後面卻是因為胃癌去世,而胰腺癌卻落到了我的身上。”
許如行終於找到了一個似乎相對舒服些的坐姿:“徐蒼啊,似乎並不喜歡飛行啊。但願你不要怪我,二十年前,是我說服了你的父母,為你選定了這條路。不過,等你看到這個影片的時候,我應該已經不在人世了,以你的品格,似乎不會對一個逝者抱有什麼惡意吧?”
說到這裡,許如行微微嘆了一口氣:“你應該會有很多疑問,就如同二十年前重生的我一樣。之前,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麼我的重生時間比你提前了二十年,現在我好像明白了我花了二十年為了鋪好了康莊大道,而你要做的僅僅是踏上去,然後一直走下去就行了。上一世,在我妻子去世後,我就已經失去了對這個世界最後一絲留戀。原本我以為自己就該在孤獨與冷漠中追隨我的妻子而去,可是在生命的最後一刻,還能遇見你。”
“是你讓我明白這個世界還有人性的光輝。徐蒼,徐蒼我對不起你.不對,不對.”許如行越說越激動,甚至眼中已經溼潤起來:“徐蒼,你是那麼善良,可是為什麼要遭受這一切呢?”
在他的話還沒有說出的一刻,許如行只覺得什麼無形之物扼住了他的喉嚨,猶如一隻被提起來的待宰的雞,令他根本無法呼吸。然而,就在這個時候,許如行忽地伸出左手,摸到了床頭邊上的一個針頭,那是一管腎上腺素。
幾乎沒有任何遲疑,許如行一把抓住腎上腺素的針管,用盡全身的力氣,直接刺入自己的心臟部位。
隨著大量的腎上腺素的注入,許如行眼中爆出了密密麻麻的血絲,他那幾乎都要停轉的身體機能重新運轉起來了。
猛地吸入一口空氣,許如行臉上呈現出異常的潮紅,他的心臟瘋狂地跳動著,似乎下一刻就要心臟炸裂了。
只見許如行身子不斷的抽搐著,身體呈現出詭異的角弓反張的形態,他就像一臺即將停轉的機器,想要在最後時刻再運轉一次。可是不管多麼澎湃的動力注入,已然破損的零件是帶不動整臺機器運轉的。
甚至說,過於龐大的動力不僅無法帶動機器執行,但是崩壞那些已經損壞的零件。
許如行的心臟宛如雷鼓一般兇猛地泵動著,他的血壓不斷升高,面板表面已經能看見細密的紅點,那是血壓過大下,毛細血管大量出血的表現,而他的眼眶和鼻腔之中已然流淌下殷紅的血液。
許如行知道他生命的終末時刻已經來臨了。
回想起來,他是如此失敗,被那可恥的命運玩弄於股掌之間。
上一世,沒有注意到妻子身體上的變化,錯過了胰腺癌發現的黃金時期,最終於2003年離世。自己也從未兌現自己的天賦,渾渾噩噩地過完了一生。
有了再來一次的機會,提前切除了妻子的部分胰腺,然而,妻子最後卻患上了胃癌,甚至沒有撐到上一世的03年,反倒提前了四年就離開了。而原本應該出現在妻子身上的胰腺癌卻毫無道理地在他身上出現了,真的是太具有諷刺意義了。
他的如此失敗,即使再來一次,他還是像一個小丑一樣被命運操弄著。
如今死亡已經降臨,命運再一次扼住了他的咽喉,可這次絕對不能讓他屈服。
不知道從哪裡而來的氣力,許如行用盡全身的力氣,發出了生命中最後一聲吶喊:“你為什麼要那麼對他?徐蒼,其實”
可是,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一口鮮血噴出,他那兇猛澎湃的心臟終於支撐不住巨量腎上腺素所帶來的恐怖負載,在過載執行之後,心率和血壓開始迅速降低。
許如行嘴巴動了動,可他已經沒有力氣再發出哪怕任何一個音節了。
“我果然還是這麼可笑地死去了。”許如行只感覺眼前的視野中一切都包裹著赤紅色,在那最後一刻,一生的際遇在他的眼前跟走馬燈似的閃過。
他有過年少時無憂無慮的快樂時光,有過與妻子韓靜笙舉案齊眉的美好生活,也有過獨身一人的空寂,以及對世界那近乎灰暗的失望。
然而,那兩世的經歷匯聚起來,他的思緒又回到了重生前的那一刻。
還是在那輛紅色的小轎車裡,鬚髮皆白,神色麻木的許如行坐在車子後排座。在他的前方,網約車司機一隻手放在方向盤上,另一隻手隨意地搭在變速桿上,不過若是仔細來看,可以發現實際上司機並不是主動在操縱汽車,而是汽車在自動駕駛。
就在這時,許如行的手機響了,他機械式地拿出手機接聽下來,很快手機裡就傳出來一箇中年婦女的聲音:“許醫生,院裡突然送過來.”
前面半句話她的聲音還很正常,可是越到後面,聲音的音調開始變得奇怪起來,好像是因為訊號不好而產生的背景雜音。
這時候,車子停下,許如行瞄見前面正好切換為紅燈,接著在他右手邊,一輛小轎車同樣停下,兩車捱得很近,許如行可以清楚地看到右手邊的那輛車的駕駛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