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秋風心思急轉,一時之間卻猜不透是何人如此大膽,竟然敢在這裡假扮皇帝。無意中瞥見站在旁邊的朱三家面如土色,身子抖如篩糠,雙眼直愣愣地盯著寶座。他心下一怔,暗想朱大哥為何這等神情,難道他識得這假扮皇帝之人不成?
厲秋風念及此處,對朱三家低聲說道:“朱大哥,你識得此人嗎?”
朱三家目光呆滯,顫聲說道:“厲公子,你、你沒瞧見他穿著黑衣麼?”
“黑衣?”厲秋風一怔,“你是說那個老和尚?”
朱三家這才轉過了頭,目光中全是驚恐之色,對厲秋風說道:“你看他的眼睛……”
厲秋風不曉得朱三家為何見了這老和尚便像見了鬼一般,聽他如此一說,便轉頭向那老僧望去。此時那老僧已經走到了寶座側面,距離眾人只有三丈多遠。雖然此時大殿之內昏暗之極,偏偏大殿頂端破洞中的“月亮”光卻透過雲團照了下來,恰好將寶座四周照得一片光明,是以厲秋風能看清那老僧的面容。只見那老僧的兩隻眼睛竟然是三角形狀,面色臘黃,狀若病夫。只不過三角眼中透出的目光卻是充滿寒意,讓人一望之下便心生懼意。
厲秋風看了片刻,這才轉頭對朱三家道:“我倒看不出他有什麼不對……”
朱三家顫聲說道:“昔年燕王攻破應天,登基坐殿,封姚廣孝為僧錄司左善世,參與政務。姚廣孝白日上朝之時身著朝服,晚上仍回寺院居住,換上黑色僧袍,是以世人稱之為‘黑衣宰相’……”
厲秋風心下一凜,對朱三家道:“你說這人、這人是姚、姚廣孝?”
朱三家點了點頭,道:“據我朱家先祖留下的傳說,姚廣孝早年遊歷嵩山寺時,恰好遇到了大相士袁珙,便請求袁珙為自己相面。袁珙說道,你這僧人面相好生奇怪,若是以骨骼論,有宰相之運,只不過你眼如三角,面如病虎,缺了三分陽世的氣運。你這人天性兇殘,嗜好殺戮,只怕是蒙元時的劉稟忠轉世。姚廣孝聽了之後哈哈大笑,對袁珙說道,若能為故友報仇,便是殺盡天下之人,也不足惜。厲公子,你瞧這黑衣和尚的模樣,是不是與傳說中的姚廣孝一般無二?”
厲秋風轉頭看著那黑衣老僧,心下震駭之極。
只見那老僧走到寶座上那人面前,微微躬身。那人一臉笑容站起身來,右手虛抬,示意那老僧不必多禮。那老僧站直了身子,雙手合什,似乎在說些什麼。寶座上那人初時尚一臉笑容,但是笑容慢慢消失,後來略帶些尷尬,到了最後已露出了厭煩之色。那老僧說話之際,一直雙手合什,雙目垂地,是以並未看清那人的神情。到了後來,寶座上那人神情一變,重又露出了笑容。只不過厲秋風覺得他的笑容之中暗藏殺意,心下不由一凜。
只見寶座上那人笑著對老僧說了幾句話,意似撫慰。那老僧連連躬身,好像正在向那人訴說感激之意。那人笑著點了點頭,右手輕輕擺動了兩下。只見寶座後的牆壁上又出現了一個人影,直向兩人走了過來。
這人行走倒是不慢,片刻之後便走到了寶座右側。只見這人頭戴黑色紗冠,身穿大紅袍子,腰繫玉帶。此人面容白淨,瞧上去不過二十幾歲年紀,雙手託著一個方盤,盤子上擺放著一個酒壺和兩個杯子。
司徒橋見到這人,不由得驚叫了一聲。眾人一怔,都向司徒橋看了過去。卻見他面如土色,身子顫抖,顫聲說道:“這人、這人是鄭和……”
他此言一出,眾人都是大驚失色。鄭和生於成祖皇帝之時,距今已近百年。司徒橋在大報恩寺正殿的密室之中曾見過此人的屍骨,並且他在逃離之時放火燒了大殿,鄭和的屍骨定然已被大火燒得灰飛煙滅,怎麼又會出現在這幽冥地下?
只見鄭和託著方盤走到兩人身前,雙膝跪倒,將方盤舉過頭頂,敬獻給寶座上那人。那人端起酒壺,將兩個酒杯斟滿,親手端起兩杯酒,將其中的一杯遞給了那老僧。那老僧將酒杯恭恭敬敬地接了過去,放在眼前略停了片刻,便即向嘴唇邊送了過去。
劉湧、清風道人都已看出,在這片刻之間,那老僧左手小指在酒中輕輕點了一下。只不過他動作極快,又是雙手端杯,右手有意無意地擋在左手之前,似乎生怕被那人發現了自己的動作。
厲秋風自然也瞧見了這老僧的動作,他心下暗想:“寶座上那人不懷好意,這老僧卻也並不是全無防備。他方才用小指在酒中輕點,自是指甲中藏了藥粉,要檢視酒中是否有毒。朱大哥說這黑衣人是姚廣孝,司徒橋又認為紅袍人是鄭和,剩下的那個頭戴金絲翼善冠的自然便是成祖朱棣。這三人在七八十年前便死了,怎麼又會出現在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