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媛媛給張偉安排的司機叫胡波,二十八歲,退伍軍人,在部隊的時候就是汽車兵,不僅開車穩當,據說還有一定的功夫在身,整個人高高壯壯的,看上去很具安全感,而且胡波這人比較沉悶,不大愛說話。
而張偉的新助理叫李茉,二十四歲,長相普普通通,帶著一副黑框眼鏡,人顯得有點瘦弱,大學畢業就在漢廷給別的藝人當助理,後來這個藝人合同期滿後,跳槽去了別家,沒有帶她走,她就成了一個閒人,在公司做做後勤什麼的。這次因為她有藝人助理的經驗,被挑中過來給張偉當助理。李茉的性格比較開朗,對誰都是一副笑臉相迎,雖然長的一般,但親和力和協調能力很強,也算是助理的最佳人選。
大家都是初次見面,自然還比較陌生,不過張偉對這二人的第一印象都不錯,相信幾個人在未來會配合的不錯。
兩天後,張偉進步神速,李曉亮是讚不絕口,而這一切都是張偉每天只給自己四小時的冥想時間,剩下的時間,不管是吃飯還是上廁所,要麼抱著《演員的自我修養》研讀,要麼翻看劉媛媛的《心得體會》學習。
這一天,《一線情緣三生牽》的補拍鏡頭正式開始,第一天的工作是封閉式的綠幕補表情,這個現在張偉已經完全沒有問題,雖然只是一些簡單的表情,但張偉還是最大限度的透過這些細微的表情展現,凸顯出“帝元”這個捨己為人的上古大神的人物魅力。
第二天的工作是實景拍攝,這是在採用了第一版的劇本後,加上來的戲碼,一共有六個長鏡頭,三十多組短鏡頭組成,預計用兩天拍完,時間非常充裕,主要是考慮到張偉實地試鏡時的表現,李曉亮不得不預留多一點的時間。
沒成想張偉卻給了李導一個驚喜,一天之內就全部拍完了。關於拍攝效率這種事兒仁者見仁智者見智,有的劇組,一天上百組的短鏡頭也能拍完(不方便透漏);而有的劇組,拍個吐血的畫面就用了兩三天(唐伯虎點秋香)。這是沒辦法的事兒,每個導演的標準不一樣。
拍攝完張偉的所有鏡頭後,李曉亮非常激動的當著全劇組的面好好把張偉誇讚了一通,言稱張偉是他從事影視工作以來,進步最快的一個演員,短短不到一週的時間,張偉從一個白丁達到現在很多簡單鏡頭能一條過的地步,這種努力刻苦和天分實在不可多得。
對於李導的誇獎,張偉覺得自己受之有愧,正是因為他對於表演稍稍有了一個認識,才清楚的意識到這短短的幾天,李導對他的幫助有多大,同時他也深刻的體會到一個真正的演員有多麼的不容易,尤其是那些默默無聞的群演們。
明星付出努力,起碼能名利雙收,但那些橫漂的群演們卻是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夢想在咬牙奮鬥,拿著最微薄的收入,活的也最沒有尊嚴。這幾天的拍戲過程中,張偉親眼看到一個群演因為翻了一點小錯就被副導演罵的狗血淋頭,那群演還不住的道歉,要知道,那個群演陪著劇組演一天的路人甲才能賺到五十塊錢。張偉還看見,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一幕鏡頭NG了十幾次,一個扮演摔倒路人的女群演,生生把自己的膝蓋給磕青了,而她的報酬也不過就是五十塊,後來還是在張偉的過問下,劇組才多給她發了三十塊的補助,就這,劇組一位副導演還在背後說張偉鹹吃蘿蔔淡操心,若不是顧忌張偉背景深厚,這名副導演敢直接罵到他臉上。
在劇組閒聊的時候,張偉聽一個“大特(特約演員級別最高的一種)”說,被罵什麼的對於橫漂的群演來說都是家常便飯,至於小傷也是司空見慣,都是很正常的事兒。他說,他最苦的一次是扮演“死屍”,張偉還覺得奇怪,因為“死屍”幾乎是拍戲當中最容易的一個了,可當這位“大特”把情況說明之後,他才越發的覺得這些橫漂群演的不易。
攝氏八度的冬季,這位“大特”和二十多個群演要演飄在河上的“死屍”,因為主演的失誤,這一條三十多秒的運動長鏡頭NG了五十六次,導演氣的把保溫杯都給摔了,整個劇組最後在無奈之下,把這個長鏡頭給刪掉了,可他們是一次又一次的跳到冰冷的河水裡去演“死屍”,足足跳了五十六次,二十多個群演每一個都凍得渾身麻木,有十幾個群演事後都發了高燒,其中有幾個演員還輕微的凍傷,而事後,每個人得到的不過是三百塊的補助。類似這樣的事兒在橫電這個地方數不勝數,什麼夏天穿棉襖、冬天穿背心,這在橫電都不是事兒。
其實這樣的待遇張偉也享受到了,拍外景的時候,張偉一襲深色的長袍,裡面只允許穿一套保暖內衣,要不然就會顯得臃腫,也虧得張偉體質強悍,耐寒能力遠超常人,要換成是張詩嵐,絕對是受不了的。
今天拍完了所有的戲份,張偉也很高興,為了表示感謝,張偉晚上出錢宴請了劇組裡的所有工作人員、演員以及那四十多名群演,算是慶功宴。張偉讓李茉去包下了一間好不錯的酒樓,大魚大肉的上了不少,主要是讓那些群演們吃上一頓好的,他現在也就這點能力,要說徹底改善群演的境況,別說他做不到,恐怕任何一個人也無法做到,這是行業特點所決定的。
吃過飯已經是晚上九點多鐘,所有人都散了,張偉今天算是生平第一次完成了自己參加的一部戲,心情有點亢奮,獨自一個人溜溜達達的閒逛。
不知走了多久,偶然看到前方不遠處有一個地方燈火通明,夾雜著一個人的怒吼聲。仔細一瞧,原來是一個劇組正在拍夜場,可能是由於某個演員出錯,導演正在發火罵人。再往前走不多遠,張偉便來到劇組的邊緣,看到裡面發生的一切。
這個劇組正在拍攝一部古裝劇,現在這個鏡頭應該是拍兩個小兵被一個大俠用飛刀擊斃,但其中一個群演的死法有點給自己加戲了,被導演直接驅除出劇組。
一個人一邊咒罵,一邊薅著那個群演的衣領到了劇組外圍,使勁兒的一推,將那群演推到在地,然後狠啐了一口吐沫,罵道:“馬勒戈壁的,老子幹群頭也有三四年了,就沒見過你這麼沙比的玩意兒,特麼的一點規矩都不懂,你是個什麼幾把玩意兒,還敢給自己加戲,害得老子跟你一起被罵,死去吧你,今後別特麼再找老子,要不然打死你個彼養的,趕緊滾蛋!”
這一幕就發生在張偉眼前不足十米處,如果這個群頭敢換個地方,任他這樣罵任何一個有點血性的人,估計這個群頭今天晚上就算不住院,也一定要捱揍。可在這兒,一個群頭就是許多群演的天,很少有人敢挑戰群頭的威嚴,如果一個群演敢於反擊群頭,那他就是破壞了規矩,等待他的只有一條路,就是捲鋪蓋走人或轉行,因為他是破壞了規矩的人,在群頭和選人導演眼裡,他就是個刺兒頭,沒人會再用他。除非……有個重量級的圈內人提攜他一下,但這又談何容易,橫電的群演實在太多了,而重量級的人往往不會與這個群體有什麼交集,連合影、簽名都是不被允許的。
那名群演穿的比較厚,身上雖然有點髒了,但並沒有摔著,很快就站了起來,呆呆的在原地站了有十秒,拖著沉重的腳步離開。
當這個群演與張偉擦身而過時,張偉立刻認出了這個群演,此人正是張偉來橫電第一天碰見的那個性格奇葩的方朋興。
方朋興並沒有看到張偉,他的眼神有點空洞。
“方朋興?”張偉喊了他一聲,方朋興卻至若未聞,繼續沉重的走著。
張偉不得不跟上兩步,拍了拍他的肩膀,提高了聲音,“方朋興?”
方朋興這才驚覺有人叫他,一回身,接著路旁昏暗的燈光,張偉看到了他滿臉希冀,激動的問道:“是導演又叫我回去了嗎?”
“是我,張偉,記得我嗎?”張偉看方朋興沒有認出自己,自報了家門。
方朋興閃爍著光芒的眼睛黯淡了下去,整個人又變得有氣無力,但還是說了聲:“哦,你好。”
看著方朋興無精打采的樣子,與初見之時的神采飛揚完全是兩個人,張偉不禁道:“不就是被人罵了嗎?不至於這樣吧。”
“你懂什麼!你懂什麼!我完了你知道嗎?等到明天,那個群頭把我加戲的事兒就會傳開,再也不回有劇組敢用我了,你知道嗎?”方朋興突然之間爆發了,對著張偉大喊大叫起來,聲音幾近嘶吼,當一句話吼完,整個人的力氣彷彿被抽空了一樣,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喃喃道:“我明明沒有加戲,我是按照正常人死亡的動作去演的,這是一個很正常的反應,我只是想把一個人死亡時的那種絕望和對世間的眷戀給演出來,我有什麼錯?我有什麼錯啊……嗚嗚嗚嗚……”
說道最後,方朋興竟然低聲哭了起來,而且哭聲越來越大,整個人彷彿受盡了莫大的委屈。
“臥槽!誰特麼在那兒二半夜的號喪呢!你們都是死人啊,去看看,讓他們滾遠點!”一個喇叭聲從拍戲的現場喊了出來,然後張偉就見一群人氣勢洶洶的走了過來,為首的正是剛才罵方朋興的群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