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來心想,生父弒女,果然不是輕易就做得的。縱是文國公,不也被嚇成了這樣兒。
他卻不知,白興言怕的不是白燕語,他怕的是白鶴染。他在反覆地想自己被泡水的原因,反覆地想白燕語被白鶴染救了的可能,也反覆地回憶跟白鶴染關係最近的紅氏和白蓁蓁的反應。他要判斷白燕語到底有沒有死,如果沒死,如果真被白鶴染給救了,那他就完蛋了。
不多時,福生回來,手裡捧著一摞子紙錢。他告訴白興言:“四小姐和小少爺在靈堂裡,給三小姐守靈呢!奴才沒敢進靈堂就在外頭跟個小丫頭要了一摞子紙錢,給了小丫頭幾個銅板,讓她別聲張。小丫頭還告訴奴才說,紅夫人給三小姐置辦了一口極貴重的棺,裡頭裝著咱們從雲夢湖裡撈上來的披風和髮簪,打算喪禮之後落葬,立個衣冠冢。”
白興言站起身,從福生手裡接過那摞子紙錢,一瘸一拐地走到炭火盆跟前,哆哆嗦嗦地往裡頭扔紙。一邊扔還一邊唸叨著:“燕語,你要是死了,你就消消停的在下面兒等著,父親會記得多給你燒點兒紙,讓你在下面過得寬裕一些。你要是沒死,你就原諒父親這一次,父親也是被逼無奈,沒有法子了才這樣做的。”
福生福來聽著都滲得慌,難道三小姐還能沒死?這怎麼可能,雲夢湖又大又深,人掉進去怎麼可能還有生還的機會?那個叫立春的丫鬟不就是個例子麼!老爺這是在幹什麼?
白興言就是不停地燒紙,後來也不念叨了,就一直燒。福生把窗戶打了開,煙實在太大了,嗆人。他想勸勸白興言別燒了,可福來拉了他一把,搖了搖頭,話就沒說出口。
直到紙錢都燒完,白興言重新躺回床榻上,眼一閉,看似睡了,可心裡卻一直都在合計著白燕語究竟有沒有死,白鶴染大半夜的又拉他泡水,到底是幾個意思?照小廝的回話,紅氏辦這場喪事是親力親為,也是下了本錢的,那應該就是死了,可自己被泡水又是怎麼回事?
迷迷糊糊地就到了次日清晨,福生進來叫醒了他,“老爺,早些起吧,府里人已經都聚到前院兒了,燒了很多紙錢,紅夫人撒了白貼,怕用不了多一會兒,就該有人上門弔唁了。”
白興言坐起身,想著這些話。都有人上門弔唁了,如果人沒死,不可能折騰這麼大場面。
那看來人還是死了的,他之所以被泡水,可能是白鶴染以前用這種方式來懲罰他懲罰習慣了,順手,所以這次依然選擇這種方法。雖然還是有漏洞,比如說白燕語按他給的說法是失足落水,他這個父親也是需要安慰的人,可是為什麼還要把他泡水裡呢?
但此時此刻,白興言已經不願再去想這些事情了,想的越多漏洞越多,想到最後又無法自圓其說,徒增煩惱。不如就不想,走一步看一步吧!
文國公府前院兒,紅氏看著一府的白布白幡,看著靈堂裡那口沒有屍體的棺木,再看著府中下人或跪在靈堂裡頭或跪在靈堂外頭不停地哭,心裡愈發堵得慌。
她是不願意辦這喪事的,要依著她,就該不停地派人下湖裡打撈,直到撈上來屍體這才人算死了。現在算什麼呢?生不見人死不見屍,一場喪事就算這人沒了?
可有些事也由不得她,就像白燕語的死由不得她不信一樣。她再堵得慌,也不得不承認白燕語十有八九是沒了,畢竟隨身物件兒都撈上來了,還有立春也撈上來了,雲夢湖全是冰,那麼冷,白燕語怎麼可能還活著。
她抬手抹了一把眼淚,問身邊的海棠:“白貼往各府各宅送了嗎?”
海棠點頭,“夫人放心,都送了。三小姐這半年結識了不少貴人嬌客,都接了貼,估計再過一個多時辰人就該上門了,咱們得準備著。”
紅氏嘆了口氣,“還是讓四小姐和小少爺頂著吧,還禮什麼的就讓他們來。林姨娘那邊怎麼樣?醒了沒有?今生閣的女醫還在嗎?”
“在,女醫在香園住下了,一直照顧著林姨娘。奴婢也不知這會兒醒了沒,但估計就算醒了也得再暈,哪個做親孃的能受得了這種事。”海棠說到這裡,也抹了一把眼淚。
府門外有人來了,紅氏回頭去看,見是二老爺白興武和夫人談氏,還有三夫人關氏帶著白瞳剪和白浩風。兩家是一塊兒來的,都穿著白衣素服,白浩風更是一進院兒就哪下人要了孝服穿,說自己是弟弟,理應為姐姐披孝守靈。然後跟她見了禮,主動自覺地去靈堂跪著了。
白瞳剪哭得眼睛都腫了,一進門就往靈堂撲,撲到白燕語的棺前哭得是驚天動地。
沒有人攔著她,畢竟畢起低聲啜泣來,這才像是個辦喪事的樣子。
白興武進靈堂去給白燕語上香了,談氏和關氏走上前來握住紅氏的手,幾個女人圍在一處又哭了一陣子,這時,白興言也從梧桐園走了過來,依舊是一臉悲慼。
一個時辰後,前來弔唁的人開始上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