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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下)

“這是什麼……謬論?”難為阿維作為一個科學家也聞所未聞。

我有思考要不要就這件事先與尋安商量,但想到他會毫不猶豫地拒絕,我就下定決心先斬後奏了。我跟他請了幾天假,稱要和室友一起去外地玩。事實上我也確實去了外地,我來到一個更大的城市,準備集中打撈。我把面試地點約在了城市廣場中央。理由是模擬人群密集的情形下,保鏢能不能護好僱主。

那天,我打扮得很醒目,是照著電視裡的那些女明星來的,還臨時買了副墨鏡。

一開始,我站在一家服裝店的屋簷下,試圖在暗處觀察保鏢在僱主不在場的情況下的狀態是否自如。如果他們比我還沒有安全感,我怎麼能奢求他們能保護好我和尋安。

事實上,我也確實是很沒有安全感。興許是我的打扮過於出眾,又屹立在人家店鋪門口,引得過路的人和店家老闆都盯著我看。我想那些過路的人要不然就把我當成了商家請來攬客的模特,要不就以為我是個搔首弄姿的站街女。而那個店鋪老闆,先是用盛滿期待的眼簍子發著光似地盼著我進來,把我當成了她的顧客。之後她的期待轉成了疑惑,再是煩躁,認為我這麼一大尊佛搶光了她家店的風頭。她不是沒有出門問過我,我都是藉著等人的由頭一賴再賴。我想,我是遭人嫌無疑了。

於是我由心安理得轉為站立不安。這過渡的時間太短,我又來得過早,還沒等到那些應聘者來我就陷入被動了。我思索著要不然還是別整這些么蛾子,老老實實在約好的地方等他們。實在是耐不住背後那雙刀似的眼啊。

我咕嚕一下滑進了人流。身上的鋒芒在動態的光景下削弱了許多,擦肩而過的那些人興許能感受到我的與眾不同,但自己的行色匆匆或有人隨同還是能讓他們的目光有所顧忌。至於餘光,我不得而知……我的目標很明確,就是中心那塊包圍著噴泉的瓷板地。

噴泉旁邊人多嘴雜,戴著墨鏡,視野暗了幾度的我望著那黑壓壓的一片,根本分不清誰是將要和我碰頭的那個人。但我還是一個勁兒地往前衝,一副上陣殺敵的姿態。

我到了,圍著噴泉走了整整一圈。我想自己至少得再繞五圈,才能趕上正常約會的時間點。第一圈是走著好玩,走得也快,快得像個陀螺,但沒有陀螺的韻味。然後我就得細緻點,觀察下一圈的風景序列。噴泉有好幾層,跌水的設計反射立體面的動態,但不算一面很好的鏡子,折射不出行人的姿態。我好奇的是裡面散落的那些硬幣,點點銀光閃閃,閃出許願之人雙手合十的虔誠光輝。願望真多啊!把任何一個集水的池子當成了許願池。體內的盲從性讓我掏了掏口袋,可沒有觸碰到圓潤的硬物質感。噴泉裡的硬幣每個扇形區域裡都有分佈,但切割好的蛋糕,水果卻做不到均勻。愛吃不愛吃,拋這或扔那。

第二圈,數著水裡的鉅款走完。成千上萬的公共資產隨波逐流,卻不見乞丐來打撈,乞丐真是尊重夢想。忽然,泉水叮咚響……我看向投硬幣的人,眼睛覺得熟悉,只稍微一想,就認出這是履歷上的其中一人。

我姑且用時間順序來定義他們的代號。

他一定沒有見到我,或者說,他一定沒有意識到此刻正在望著他的窈窕女可能成為自己未來的領導。我見他扔得不走心,丟硬幣的時候跟我丟垃圾的感覺無二異,收回來的胳膊還帶著慣性晃了兩下。他穿得倒很精神,忽略他丟硬幣的舉動我會認為他是一個躊躇滿志的年青人。筆挺的西裝下,是恰到好處的牛仔休閒褲和一雙黑色經典布鞋加身。我目測他至少比我高一個頭,雖然和周圍人相比,他的高度並不足以藐視群雄。

我盯著他走完小半圈,突然意識到在墨鏡下的偷窺是一件蠻有趣的事情,以至於走到他跟前的時候笑出了聲。

這下子,我像個獵戶,他像只驚弓之鳥。

他顯然被我嚇到,雖然抽搐被壓在了西裝下。隨後他的臉上又掛上笑,陌生看客兩相對的禮貌。我亮出了自己的身份,他一副早就知曉的明白人模樣,還煞有其事地點點頭,不知是在肯定我的身份還是滿意這次的局。

他向我伸出手,做自我介紹。我邀請他和我一起繞圈,理由是等另外兩人。

我倆什麼都聊,從裡到外,小家到大國……我注意到他從始至終都有進入角色,把我當成了尋安,他真正要保護的物件。他走在靠人流一側,把我悉心收藏在與世隔絕之地。我談到了之前見到他扔硬幣,我問他許了什麼願望。他竟靦腆地笑了,情緒躲藏的樣子就像個被抓包的小孩兒。他稱自己是在為這次面試買一塊錢的心理安慰,他現在亟需要工作。我又問他怎麼看待保鏢這份工作。

“以命為碼,賭別人賺來的錢。”

我必須承認自己被他的見解吸引,以至於我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繞了幾個圈。

驚魂一刻,有人直逼我而來,被身邊的他一把攔住。我不是那個人嚇到,我是被他倆作對的氣勢感染到,感同身受自己無比尊貴,被人覬覦,連同自己都開始替自己擔心起來。不過這種臨時的情緒退得也快,我琢磨問題的思維電路馬上就供應正常了。這是第二位面試者。

他倒是敏銳得多,精神時刻保持著亢奮,沒見放下來過。這樣的熱血青年倒是更像能一起打拼的盟友,我一見就滿意。他者輕鬆的樣子往往能帶動本我一起卸下負擔。這樣一個人穿著也隨意了許多,彷彿預知到我下一站就是要帶著他們去咖啡廳一類的愜意場所,他的穿著和沙發椅、瓷杯相配。

既然來了,那便一起走圈,繞出最後那位貴賓。我期待三個人的走位,但好像沒能走出我的期待。第二位先生一來,第一位就自動退到了我的右後方,倒像是我們倆個人的保鏢。

我和第二位先生又重複了一遍之前的話題,這從話語的主動權全由他掌握。我意識到這是一個怪圈,我很快就厭倦了這種換湯不換藥。而且我好像不太習慣有個話匣子在我旁邊直立行走。這種話匣子的蓋是裝了自動彈簧的,我無意按下開關,它不懂自動閉合。

我不太滿意。

他甚至和我談到了自己的外祖母。他的外祖母曾經以寡敵眾,撂倒群流的武林外傳軼事。他的話進到我右耳的時候,我的神經元直接觸到了他眉飛色舞的模樣。我可想而知,他遭遇群起而攻之時的反抗,花拳繡腿使得多像樣。

他至少說了兩遍這個故事,就在要開始第三遍的時候,我合上了話匣子的蓋。因為我看到了第三位面試者。

我對自己能一下子選中三個完全不同型別的人感到吃驚,我沒想到,保鏢的世界也是如此具有包容性,奇形怪狀的人都有。第三位實在是眼熟,我在看到他的即刻做出思考狀,腦子像駛到坑窪路上的公共汽車不停地搖晃碰撞,但還是沒能給他對上號。他也同我握手。我發現這三人唯一的共性可能就是手勁都不小,好像再使把力就能把我的芊芊手擰斷一樣。

我突然記起,我是在電視上見過他,專業龍套,知名群演,打手專業戶。於是我在心中不斷感嘆何德何能,握住他的那隻手悶出了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