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軒早已經等在了浣月軒。
他知道,林清月一定會回來找他。
這一次談話,不可避免。
有些事情,他也必須要和她說清楚。
林清月進屋的時候,便看到了謝軒坐在屋正中的黑漆木螺鈿嵌圓桌旁靜靜沉思著。
窗扉半開,燈燭搖曳,他的臉在燭光下忽明忽暗,如同他那一顆已經令她看不懂的心。
林清月一步步朝他走進,謝軒聽到動靜轉過身來,正好對上林清月看向他的眸子。
只是,這雙眸子裡已經沒有了從前的柔情似水,取而代之的是傷心和失望。
“月娘……”他站起身,吶吶地開口。
雖然早已經做好了心裡準備,但此刻面對林清月,他還是不免覺得難堪和愧疚。
今日他的所作所為,實在是太懦弱了!
“對不起。”他低下頭,又輕輕說了一句。
對不起,原諒他的懦弱,原諒他如今還不能違逆自己的父親。
林清月見到他這樣子,只覺得心寒,“對不起?呵,我要你的對不起有何用?這句對不起,是能抵消你今日對我的傷害,還是能抵消你將來的不負責任?!”
林清月開門見山,並不想與他糾纏,“謝軒,我且問你,你是要走要留?你若是選擇留下,我可以當今日的事情沒有發生過,可你若是選擇離開,我林清月,必當與你一刀兩斷,從此再無瓜葛!”
謝軒豁然抬起頭來。
他沒想到,一向溫柔的林清月居然能說出這麼決絕的話來。
一刀兩斷,再無瓜葛?
“月娘。”他有些急了,“你真是這樣想的?只要我去了京城,你就要與我一刀兩斷?連你也不能理解我嗎?”
“理解你?”林清月覺得可笑,“方才在前廳的時候,我那般苦苦哀求你,你是怎麼對我的?現在你還是執迷不悟,要捨下我和孩子離去,你又理解過我嗎?!”
“我有苦衷!”謝軒抓住林清月的胳膊,痛苦道:“月娘,我有苦衷。”
他從小盼到大的父親,母親一輩子耿耿於懷的父親,如今終於見到了,終於能討個公道了,你要他如何能放棄?
“苦衷?”林清月抬頭,悽然一笑,“謝軒,你還有沒有良心了?因為你有苦衷,所以你就能學你父親拋妻棄子?你將我置於何地?又叫兩個孩子長大後如何看你?寶笙和阿嬌可不像你這般沒有骨氣!”
“我沒有!我沒有要拋下你和孩子,只是我必須要去京城,必須要回謝家,必須要把原本該是母親的東西都搶回來!”許是林清月的話刺激到了謝軒,他緊緊抓住她的胳膊,眸中燃燒著近乎瘋狂的東西,“月娘?為何你不能理解我,為何你不能隨我一起去京城呢?!”
林清月被他的樣子嚇壞了,像是不認識他一般,掙扎道:“謝軒,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麼?”
“月娘,求求你不要離開我!”謝軒卻一把將她擁入懷中,失聲痛哭道:“我愛你,真的很愛你,只是,我沒有辦法,我真的沒有辦法了。”
林清月怔怔地被他抱著,聽到他聲音裡無法掩飾的痛苦和哀慟,突然就失去了怨恨他的力氣。
“唉……”她嘆了口氣,然後伸手拍了拍他的背,像是哄孩子一般,對他道:“可是我如何能跟你去京城吶,你父親那般瞧不上我,難道我真要給你做妾嗎?”
“不會的!”謝軒放開她,略有些激動道:“高祖父不是已經和我父親談妥了嗎?父親不會再讓你做妾的!”
就算是做妾,他也不會讓她做一輩子的!為什麼她就不能為了他委屈幾年呢?
這些話謝軒沒有說出口,可林清月還是搖了搖頭,覺得無法接受,“就算你父親被迫讓我做了正妻,那也是心不甘情不願的,等我到了京城,人生地不熟,你知他會如何刁難我?寶笙和阿嬌還那麼小,我受委屈也就罷了,我如何能讓兩個孩子跟我一起受苦?”
謝軒怔了怔,眸中似有掙扎,可最終還是下定了決心,道:“最多三年!月娘,最多三年,無論你是選擇跟我去京城還是留在汝陽,最多三年,我一定讓你過上好日子。不再依賴林家,也不必看謝家臉色,我會靠我自己,讓你和孩子過上好日子!月娘,你相信我!”
謝軒一直在林家寄人籬下,他是多麼想要靠自己,讓妻子和孩子過上好日子,這關乎於一個男人的尊嚴。所以,他給了林清月兩個選擇,可無論是哪一種,他都不會再留在林家了。
林清月明白了。
只是這一次,她不再感到傷心絕望,而是看著謝軒如此真誠堅定的模樣,內心一直堅持的某樣東西逐漸開始動搖。
她該不該,為他勇敢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