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姑娘更不多言,把面甲落下大步向城門走去。許平遙望著她走到牆邊,向城上揮舞著什麼東西。一會兒,城上落下一個吊籃,黃姑娘把手裡的東西放進籃子裡。吊籃收回城上,良久後又放下一個大吊籃,這次黃姑娘自己坐了進去,和吊籃一起被緩緩拉上城去。
許平在黑暗的野外久久遙望著城頭的火光,直到連人影都看不見了,才掉頭返回營地。
崇禎二十一年六月十二日。
經過近一個月的不停整頓,定員三千人的長青營現擁有戰兵二千七百餘人,已經基本接近滿編。簇擁在京師周圍的其他新軍九個營也狀態良好。再加上訓練中的補充兵以及教導隊、軍法隊等附屬部隊,新軍在半年不到的時間裡就膨脹到近五萬人。眼下,京師周圍除了新軍外,還駐紮著京營各部、禁軍、十四團營,衛戍部隊兵力總計十八萬有餘。如果再計算北直隸內各部還有拱衛京師的薊鎮山、石、燕、建四道的話,京師周邊的明軍已經高達三十多萬人。
龐大的軍隊給朝廷帶來了巨大的經濟壓力。漕運一直不通,朝廷急需的稅款和糧食都是透過海運從江南運抵京師。這些物資並非不可以海運,其實最近幾年也一直是靠海運來完成,但漕運的中斷嚴重影響了相關人員的收入。內閣大臣們對雲集京師的幾十萬軍隊光吃飯不幹活越來越是牢騷滿腹,而這幾十萬軍隊中消耗最為巨大的就是五萬新軍,他們不但拿著更多的軍餉,還花費著數目驚人的訓練費用。叫苦連天的兵、戶兩部幾個月來不斷提議讓新軍南下,打通漕運的同時,還可以將一部分軍隊轉移到山東去就食。
近十天來,許平變得更加繁忙。今天他正忙著在上午把工作趕完,以便設法下午溜出營去。中午吃飯的時候,他還不忘把手下幾個千總聚集到一起,一邊吃飯一邊忙忙叨叨地給他們佈置剩下的一點任務。
飯後許平急匆匆地趕到馬隊的營房,取走幾柄木製的練習用刀劍和一桶白粉。曹雲和江一舟都有些驚奇地看著他,問道:“許大人你要這個幹啥?”
“下午沒事了,所以抽空練練,說不定戰場上有用。”許平一本正經地回答道。
曹雲莫名其妙地看著他,追問道:“老許你不是總說一個營官用不著練這個麼?”
“有備無患。”許平不想再和他們廢話,三下五除二就把東西馱上馬背。
“那……”江一舟還是第一次見到許平對搏擊之術這麼積極,就詢問道:“我們下午也要練習,用不用卑職陪大人過兩招?”
“不必了。”許平斷然拒絕,頭也不回地牽著馬往外面走:“我還是去找餘深河吧,他和我技藝差不多,他下午也沒事。”
馱著東西離開馬隊駐地後,許平回首看看沒有人跟來,就一轉頭牽著馬直奔營門,出了營門後翻身上馬。趕到約定的地點,許平不斷地四下張望,如果不是擔心不成體統,他都想爬到最高的那棵樹上去t望一下。經過了漫長的等待,一匹戰馬馱著個黑衣騎士,“得得”地跑著小碎步由遠及近而來。
看到許平後,馬背上的黑衣騎士掀起面甲,接著就把頭盔整個摘下。黃姑娘熱得滿臉通紅,額頭和頸部上掛滿了汗滴。她下馬站到樹蔭下,掃了一眼許平馬背上的東西,笑道:“這麼熱的天還要和我比試,許將軍還真不服輸啊。”
幾天前許平用盡千方百計,總算是和出來買東西的秋月建立聯絡,昨天在城外“巧遇”黃姑娘後,兩個人聊著聊著就說起劍術。在樹蔭下歇了一會兒,黃姑娘抖擻精神,抽出許平馬背上的木製武器,在白粉桶裡蘸蘸,叫了聲:“來了。”
黃姑娘一劍刺過來的時候,許平還在發呆,登時心窩處就被染個大白點。黃姑娘道:“拿出本事來,你再這般痴呆,我就走了。”
剛比試了兩下,許平迅速地又被黃姑娘“刺死”。雖然許平早有心理準備,面對黃姑娘他也沒有拿出全部力量,但敗得這麼慘還是讓他很沒有面子。
不過戀愛中的男性是不太在乎面子的,許平看到黃姑娘臉上洋溢著的笑容,自己心中的些許懊惱立刻煙消雲散。
許平收斂心思,凝神對敵,三劍一過,腹部又被畫出道白痕。再幾招過去,肩上又捱了重重的一下。黃姑娘往後退開兩步,大笑道:“許將軍這般身手,居然也敢和我對陣。”
許平一揮手中的木刀,笑道:“再來,我不過是先讓你三次罷了,這叫驕敵之計,你一個小女子不懂的。”
“好。”黃姑娘一扭腰躍上前來,一劍就向著許平門面直刺過來。許平見這劍來勢兇猛,被刺中了就是木劍也受不了,一邊慌忙招架一邊後退。黃姑娘臉上不帶一絲笑容,又是猛地一揮,許平來不及抵擋只好往後仰身,對方的木劍擦過他的鼻尖,帶起的風都刮到他臉上,讓許平嚇了一大跳。
接下來黃姑娘招招往許平沒有防護的門面上招呼,許平看見對方臉上升起怒容,一劍緊似一劍,他手忙腳亂地招架,一邊連連後退。突然間腳下一空,身體失去重心,仰天摔倒。
黃姑娘居高臨下地看著許平的狼狽樣子,笑得彎了腰,挖苦道:“好個驕敵之計!小女子確實不懂。”
“末將確實劍術稀鬆,”許平躍起身來,輕輕拍去身上的塵土,微笑道:“讓小姐見笑了。”
黃姑娘見許平神色開朗,沒有一絲氣惱的意思,她帶著些歉意說道:“許公子是指揮官,劍術略欠一點也沒有什麼。”
許平心裡正是這樣想的。從軍以後不久,曹雲拉他去練習搏擊之術,許平當時不耐煩地說:“我是個工兵,打仗的時候不用我上去拼命。”到了德州戰場,雖然許平很佩服金神通的武藝,不過對練習搏擊仍是提不起興趣,總覺得自己將來是千總,再往後做營官,要是連營官都要拔刀對敵,那肯定是要全軍覆滅了,劍術再好也是死路一條。
不過此刻許平卻改變了口氣:“末將第一次進教導隊的時候是工兵,隊裡不怎麼重視教劍術。第二次更是沒有時間了。不過,兵兇戰危,萬一在戰場上遇到危險,還是要靠搏擊保住性命。”
“是啊,”黃姑娘贊同地點點頭,道:“我大哥、二哥都挺重視搏擊之術的。”
“小姐明鑑,末將是個孤兒,家裡沒有將門長輩教導。不知道小姐肯不肯指點末將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