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漸漸熄滅,白澤卿似懸在高空,當寧州城離她遠去,她那從城破時就被怨恨、不甘、懷疑塞得滿滿當當的心忽然就空了。
凡人一生,也不過就餘三五十年。她這廂拜得名師,入了玄門,夙夜以繼地修煉,等著回去查一個真相,然後呢?
或許真相早被掩埋,父兄早已經不在人世了,她要如何證明他們的忠義?
或許萬幸找到蛛絲馬跡,呈報上官,便真能證得清白?還是去跪求皇帝的恩典?
就算自己再怎麼努力,結果還是掌控在別人手中。一切的一切皆不由她掌控!
白澤卿忽然放鬆了緊繃的肩膀,任憑意識沉入更深的境地。
她城破以來揹負的深邃怨悔疑恨似乎沒有那麼沉重了,不再壓得她整個人始終崩得緊緊的,以至於陷入恐懼、擔憂、急切的情緒中。其實都只是多餘的情緒而已。
她只需要堅信一件事情就可以了。
變強,強到不再被別人左右生死。強到能掌控自己的命運。
強到所有人不得不重視她說出的每一句話!
思及此處,白澤卿心中忽然之間有如破壁,一剎那,她聽見了仙台山甚至更遠的山林間竊竊私語的迴響,千萬條山谷之風緩緩自山林間,天地間穿流入海般地穿過了她的身體。
沒有停留,也沒有依戀,如諸多歡欣、諸多煩擾,它們來了又走,週而復始,彷彿她成了這個世界的一部分。
不知過了多久,腦海中似傳來一聲鶴唳,她似乘於白鶴之上,扶搖九天。
白澤卿觀著唐卡已入了定。
師父卻並沒有催促她,只靜靜地等在一邊,直到日頭沉到了山下,白澤卿才回過神來。
又怔怔望了唐卡片刻,起身喚道:“師父!”
道士點了點頭,對白澤卿道:“休息片刻,為師教你符咒。”
道士說著,將一盞昏黃的風燈掛到門口。
白澤卿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師父是什麼意思,她吃了一驚,有點傻氣地問道:“師父,方才那……那難道就是觀想嗎?我好像,感受到了靈氣!”
道士點了點頭,淡淡道:“你只有一晚上的時間學習,為師明早便要離開。能學多少,看你資質了。”
這、這麼快?
她還沒有來得及細細體味方才生出的諸多感悟。
望著道士筆直的背影,白澤卿突然醒悟了師父讓她不眠不休畫唐卡的意思:
她早聽舅父說過有人能觀唐卡以入定。她熟悉唐卡,在持續高壓的逼迫下諸多心境都能溶於潛心所繪的唐卡中,如此一來,師父又在唐卡初成時加以引導,自己才能心有所感,觀想入定。
此時,少女的心境竟生出一絲滄桑,自語道:“得多少年潛心修行,才能到師父那個境界啊?”
道士恰在此時回頭,那眼神似在告訴她——痴心妄想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