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東樓看了一眼身旁的孫兒,他面露笑意,“老夫後繼有人,有何看不開的,反倒是你,一身所學龐雜,想必連個衣缽傳人都尋覓不到吧?等你壽終正寢以後,有誰還記得你蔡蘭亭是何許人也啊?”
蔡蘭亭聞言冷哼一聲,“老狐狸啊老狐狸,你就不要再不承認了,前些時日我夜觀天象,發現紫薇星東斜入太墟,一抹紫氣東來,你倒是說說,是不是你刻意為之?你這是多此一舉,就不怕給你東玄劍池帶來滅頂之災?”
西門東樓聞言心中一驚,不過臉上卻古井無波,他淡淡說道:“什麼紫氣東來天災人禍的,你小子不要在這裡跟老夫信口雌黃危言聳聽,老夫不過是收了一個身穿紫衣的關門弟子罷了,哪有這麼多爛七八糟的事情?”
蔡蘭亭聞言心中明瞭,看了西門東樓許久,後者打趣道:“怎麼,又再給我看相?那你倒是說說,老夫還能活幾年啊?要是說錯了,我可要扇你小子幾個大耳刮子,哈哈……”
蔡蘭亭沒有說話,而是默默從棋盤之上看似隨意地撿起三枚黑色棋子,放入身前的棋盒之中。
一旁沉默不語的西門非龍臉色一變,想了想,還是沒有說話。
西門東樓卻似壓根都沒有注意他剛才的舉動,忽然說了句前言不搭後語話:“前些天我西門家招了一個贅婿,那小子有點兒意思,他本身練刀,可既然入贅東玄劍池,那自然要棄刀練劍的,然而那小子竟不用右手用左手,宗里人問他為何要如此,他卻不願說出原因,小蔡啊,你一向算無遺策,能否猜得出他這樣做的目的啊?”
蔡蘭亭思忖片刻,搖了搖頭。
西門東樓也沒再繼續追問,他揉了揉有些疲憊的雙眼,笑道:“真是老啦,才下了三局棋,就有些恍惚了,今天就到這裡吧,你自便吧。”
說完他看了眼孫子西門非龍,然後緩緩起身,莞爾一笑,呢喃自語道:“長江後浪推前浪,江山代有人才出,一夜風雲散,何懼身後名啊?”
不知為何,一向老當益壯的西門東樓,他此刻有些頹然,那隻佈滿皺紋的手,破天荒竟搭上了孫子的肩膀,西門非龍一愣,繼而順勢與爺爺並肩而行,只是他的眉宇之間卻生出一絲悲傷之色,不過轉瞬即逝。
蔡蘭亭仍然靜坐古亭之中,一直目送著這對爺孫的離去,直到兩人的身影消失,他才回過神來,又看了一眼面前的棋局,重新將那三顆黑子當回原位,繼而伸出二指從西門東樓的棋盤中夾出一顆白子,想也不想落子生根,只見那一局看似毫無迴旋餘地的死局瞬間起死回生。
不過這位白衣灰髮的老者臉上,卻無半點得意之色,反倒是破天荒的湧現出一抹淒涼,繼而自嘲一笑。
正在這時,古亭之外走來一個比西門非龍年紀略長一些的年輕人,生的儒雅俊秀,乍一看,好似一個文弱書生,他雖然也穿黑衣持長劍,不過卻全然沒有西門非龍那種讓人無法親近的傲氣。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西門家的贅婿蘇辰央。
蘇辰央來到古亭前,二話不說,就跪了下來,這已是他第三次跪向這位老人。
蔡蘭亭看了年輕人一眼,他嘆息一聲,說道:“起來吧,陪我下幾盤棋。”
蘇辰央心中一喜,一頭磕在了古亭外的青石板上,繼而起身走進亭中與老人相對而坐。
看著默默收拾棋子的年輕人,蔡蘭亭不禁想起自己也曾如此年輕過,那時桀驁不馴的他可謂做盡了各種猖狂的事情,比如找當世書法大家李笑儒比拼書法,與大周棋壇聖手諸葛夜比拼棋力,跟龍虎山上的仙人任道遠鬥法論道,孤身闖入紅涯谷挑戰天下第一孫紅涯等等等等……
但讓天下人記憶猶新津津樂道的,還是他當年來到東玄劍池順利取劍而不用的這一段武林佳話,大玄劍宗面對他如此挑釁,當時如日中天的西門劍冠當真奈何他不得嗎?非也,實在是西門老狐狸欣賞自己,所以寧可讓天下武林之人在背地裡笑話他徒有虛名,也沒有出手殺他。
這一份情義,蔡蘭亭永生不忘。他收回思緒,好吧,既然你西門東樓都發話了,蔡某自當還你一份情。
古亭之中,一老人一青年,手中對弈,口中唸唸有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