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入暮,天空中繁星點點,北門周圍人頭攢動,剛吃過飯的守軍們都在幫忙清~理屍體。由於數量很大,城內的焚屍坑只能一批批地燒,犧牲的鄉兵和禁軍都被罩上了一塊白布,整齊地排列在城牆下,宛如接受校閱的方陣。
因為守軍多為鄉兵的緣故,許多老百姓已經等不得明天的廣播了,扶老攜幼地來到城下,或是找相熟的軍士問詢,或是直接去那白布陣中一具具地翻看,倖存者相擁而泣,不幸者抱頭痛哭,整個北門附近都充滿了悲傷的氣氛。
劉禹並沒有離去,他在等待城外的屍體清~理完畢,然後讓人用障礙物將這城門給堵上。到了有空的時候,再去後世運一車水泥什麼的來,攪成混凝土徹底封死,反正城門的吊橋也廢了,這門有沒有區別不大。
漸漸變大的哭聲讓他不禁有些皺眉,今天的戰鬥雖然損失很大,但總得來說稱得上一場勝利。敵軍一個完整的騎兵千人隊被全殲,戰旗和千戶的人頭都已經確認,至少四個步卒千人隊大部被殲,遊過護城河逃往城外去的並沒有多少人。
要知道,這是以鄉兵為主的守軍,他們頑強地堅持到了劉禹的到來,在先後失去兩個指揮的情況下也沒有全部潰散,這等表現比戰果本身更讓劉禹感到高興。可是看看周圍,除了姜寧的騎軍,所有人都是一臉沉重之色,慢慢地,那些原本興高采烈的騎兵也沉寂了下來。
這時,一具屍體被兩個義勇從城外抬進來,經過劉禹的身邊時,他突然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沒錯,這是汪立信府中的一名親兵,標準的老兵油子,一見面就問他要煙的那人,招手叫那兩名義勇停下來,劉禹細細詢問了城外的情景,猜出了他戰死的經過,正想伸手幫他合上雙眼,就發現他的臉上居然帶著滿足的笑容。
“太守識得他嗎?”一個義勇大著膽子問了一句。
“沒錯,他是我兄弟。”劉禹嘆了口氣,輕輕地將他的眼皮合上,從懷中掏出一包煙放到他手中,揮手讓兩人抬去城邊放好。
目視著兩人離去的背影,聽著耳邊傳來越來越大的傷心與哭泣,劉禹的心也跟著低落了下來。“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敵人在城外虎視眈眈,現在還不到悲傷悼念的時候。想到這裡,他領著親兵,抬腳就上了城樓。
“諸位弟兄,各們父老鄉親,請先收一收哀聲,聽本官一言。”站在城樓上,劉禹等待了一會,在心中組織了一下語言,才拿過大喇叭,對著城下說道。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周圍一下子安靜了下來,正在清~理的鄉兵和義勇們都停下了動作,焦急悲痛的百姓們也都抬頭看向城樓,劉禹的身影在火把的照射下,臉上呈現出一種肅穆的表情。
“今日一戰,韃子幾乎破城,城外的吊橋還有這城門都已經毀了,看看這滿地的鮮血,不用我多說,大夥都可以想像得出有多慘烈。”
“袁通判重傷昏迷,現在還沒有醒,本官不知道他傷勢究竟如何,只希望吉人天相。就在這城樓之上,鄉兵的張都統力戰身亡,除了他們,各軍的夥長,隊正,都頭,虞侯,戰死者不在少數。”
“可就算如此,韃子也沒能攻下這建康城,為什麼?因為全賴城下諸位的拼力死戰,全賴父老鄉親生出的好兒子!劉某在此,謝謝你們。”說到這裡,劉禹舉手就是一揖,彎腰良久才緩緩站起。城下眾人為他的動作吸引,一時都怔住了。
“本官知道,諸位當中有許多人都失去了至親,有的是兒子,孫子,有的是丈夫,父親。不管是什麼,劉某要說的是,他們都是好樣的,每一個人都死得十分光彩。”劉禹的聲音開始加大,手上也開始打出手勢。
“有些人也許不以為然,認為本官是在說便宜話,可是本官自認有資格這麼說。因為這一戰,本官並未遠遠地站在陣後指手劃腳,諸位不信的話,可以問問這裡的將士們。”劉禹將手一指,百姓們轉頭看向周圍的軍士,在場的軍士們都點點頭。
“今日還能站在這裡的,也許明日戰死的就是你,或是他,或是本官自己。但是劉某相信,這裡沒有怕死之人,告訴本官,你們怕嗎?”劉禹舉手在空中一揮,片刻之後,城下傳來將士們的陣陣回應。
“不怕!”
“死戰!”
......
姜寧與眾騎兵都抽出雪亮的馬刀,忘情地大呼,山呼海嘯一般的歡呼迴盪在城池上空,百姓們也為之感染,紛紛舉拳高聲相和。
化悲痛為力量,變壞事為好事,從後世而來的劉禹用得駕輕就熟。儘管如此,看著眼前的場面,他的臉上仍然泛起一股紅潮,年輕的熱血湧上心頭,不由自主地澎湃著。
“本官位卑權微,能為鄉親們做的事不多,斗膽在此宣佈,今日及今後戰死者,卹金加倍,恩養家人的糧米亦然,傷者依例,東西不多,算是聊表心意,盼能稍慰在天之靈。”說完後稍稍頓了頓,劉禹再次高舉右手。
“弟兄們,建康雖大,我等已無退路,身後就是父母家人。舉起你們手中的刀槍,昂起頭迎向韃子,告訴他們,他們也許能夠奪走我們的性命,但是永遠無法奪走......我們的自由!”說到最後,劉禹已經高聲喊了出來,右手隨著話音有力地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