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隨雲長舒了口氣,心頭火起,再度轉身。朱無垢眼見他又衝來,大驚失色,連忙掉轉馬頭,口中喊道:“快放箭,擋住他。”
眼看朱無垢要隱沒與人群,葉隨雲豈容他逃走,腳下不停,順手從地上抄起一直羽箭。這時又是一陣箭雨迎面襲來,葉隨雲縱身而起躍上半空,看準方向,力貫右臂猛擲而出。那箭猶如一道流星飛入浩氣眾軍。只聽一聲慘叫,朱無垢被飛箭穿透。箭勢不衰將他帶離馬鞍,釘在地上,當即斃命。眼見葉隨雲如此神威,其餘眾軍都驚在當地。
葉隨雲手刃了惡徒,也不願多做糾纏,趁著對方愣神的空,翻身趕回渡頭。阿不和小沫一同豎起大拇指,齊聲道:“師父好手段。”葉隨雲笑笑道:“趁他們亂著,快上船吧。”又對李復抱拳道:“剛才多虧了你,謝了。”
李復將衣服整理好,笑道:“葉兄客氣了,諸位千辛萬苦到了這個地步,我也不希望你們功虧一簣。”
二人正說著,只見浩氣盟方向又有數匹快馬趕到,當先衝出一個年輕男子,大聲呵斥著正在發愣的眾軍,霎時將所有部隊又都整合起來,向渡頭衝來。
葉隨雲凝神細瞧,那年輕漢子粗眉大眼英氣逼人,只聽他喊道:“不許走。”
李復看清後,嘆道:“早知道他會追來阻攔。這孩子就是死心眼。”說著伸手扶起鮑月娘上了小船,小沫也架著阿不隨後登上。
那年輕人眼見這邊對自己的話不理不睬,雙腿一夾馬肚子,直衝過來,手中一杆銀槍裹挾著如雷之勢,直刺而出。
葉隨雲見他長槍抖動,來勢猶如銀龍破空,不禁讚道:“好槍法。”踏上兩步,雙手抱圓,一個迴風式,拍在槍頭之上。那年輕人只覺手中槍身急彎,再也握不住,銀槍脫手飛出。他連忙拉轉馬頭,離鞍躍起,在空中接住了長槍。落地一個轉身站定,盯著葉隨雲,面露駭然。
李復走上幾步,道:“你也該上船了。”眼看那年輕將軍並無罷休的意思,葉隨雲有些躊躇。李複道:“放心吧,自有攔他的人。”
那年輕人喝道:“惡人谷奸細,一個都不許離開。”說罷再度挺槍攻來。
這時一個身影斜刺裡衝到,搶在葉隨雲之前接了這一槍,二人乍合乍分,只交換了一招便即分開。待看清後,年輕將軍脫口道:“雨哥。”來人正是莫雨。
莫雨冷冷道:“毛毛,讓他們走。”聽二人語氣,便知乃是舊識。這時眾浩氣追兵趕到,那被稱作毛毛的年輕將軍揮手攔下,道:“雨哥,你定要阻攔我嗎?”莫雨道:“你要留下他們,先把我殺了。”
說完對著葉隨雲道:“快走。”
毛毛臉上閃過一絲痛苦之色,隨即一聲令下,身後數十將士驅馬殺上。莫雨身後同時衝出多人,揮舞著刀斧,與浩氣眾人戰在一起。
眼見莫雨和毛毛二人斗的難分難解,葉隨雲不知是否該當上前相助。李復一拍他肩頭道:“快走吧,這兄弟二人命中註定有此一戰。你還有更重要的事。”
葉隨雲一想不錯,連忙上了船,發覺李復卻沒有跟來,而是為他們解開纜繩後,便從另一方閃身離開。小船漸漸駛離,耳邊傳來刀兵相交之聲,眼見多人血濺灘頭,葉隨雲忍不住長長嘆了口氣,暗思不知這江湖爭鬥何日方休。
小船在河中飄飄蕩蕩,不一會兒便來到對岸。只見陶寒亭叉手而立,已經等候在那兒。待船到近處,他笑道:“方一接到探子來報,說是你來了,我便早早在這迎接。”葉隨雲縱身下船,拱手道:“陶大哥。”
陶寒亭道:“明日惡人浩氣雙方就要開戰,兄弟你此時到來所為何事?”葉隨雲一聽兩盟之戰尚未開打,不由暗自慶幸,說道:“快領我去見王前輩。”
眾人隨著陶寒亭上了陶塘嶺高地,路上四處可見惡人谷兵將都嚴陣以待,氣氛異常蕭殺。來到主營大門處,陶寒亭令守門衛兵前去通報。
不一陣就見王遺風緩步行出,他剛一出得門來,就見到等在門外的葉隨雲等人,還未來得及寒暄問候,猛然看到了此時正站於人群最後的鮑月娘,目光猶如被鎖住一般,再難移動分毫。
鮑月娘目不見物,只是感到周圍似乎安靜下來,不由奇怪的輕輕轉頭。葉隨雲拱手正要說話,陶寒亭卻趕忙抬手止住了他,搖了搖頭。
只見王遺風袖口似乎微微抖動,輕聲問道:“你。。。小月。。。是你嗎?”
鮑月娘聽到這個聲音,身子一僵,張了張嘴卻未說出一個字,眼淚卻已落下。王遺風緩步上前,輕輕握起鮑月娘的手看了半響,默然無語,甚至連他的呼吸之聲都聽不到。但站在身後的眾人,卻清楚看到他的背影竟止不住發抖。
鮑月娘道:“王公子。。。真的。。是你。。。”說著伸手去摸王遺風的臉龐,“想不到。。小月有生之年,竟然有幸能再見公子一面。”
原來鮑月娘就是文小月,當年在自貢城中,夏大千本打算殺人搶錢,誰知在殺死大金二銀之後,才發現這個家窮的叮噹作響,竟找不出一個多餘的銅錢。於是他心生一計,綁架了文小月,想以此回頭要挾王遺風,來換取更多錢財。哪知就在當晚發生了簫沙帶領手下屠城之事。而夏大千本就做賊心虛,擔心王遺風找來,因此當夜翻來覆去睡不著覺,也恰好如此,讓他最先察覺到黑衣人正四處屠殺城中百姓。夏大千驚駭萬分,魂飛魄散之際仍不忘發財,裹挾著文小月逃出了城。之後二人四處流浪,數年間就靠著夏大千一路上坑蒙拐騙勉強過活。可不論多艱難,夏大千都沒捨得將文小月遺棄又或者賣掉,總想著有一天能靠這個瞎眼少女給自己換來榮華富貴。途中夏大千也數次動了色心歪念,可每次事到臨頭轉念一想,如果到時候王遺風因此不要這個女人了,自己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這幾年受的苦白捱了不說,想要過有錢人的日子可就永遠沒指望了。又想等到自己有了錢,想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這麼一想,夏大千寧願用掙的那點銀子去逛妓院,也不再打文小月的主意了。文小月也因此保住了清白。匆匆數年,夏大千千方百計之下,終於打聽到王遺風在惡人谷出現,他苦苦思索該用什麼方法通知王遺風,告訴他文小月在自己手上。哪知還沒來得及送信,一日途經洛道,二人誤打誤撞闖進了李渡城邊上的長守村中,眼見到屍人的可怖模樣,夏大千嚇得殺豬般嚎叫,結果被屍人咬傷了多處,而文小月因為看不見,雖然也驚怕莫名卻沒發出聲響,因而逃過一劫。恰巧此時聶笑天路過,見狀救下了二人。而夏大千傷勢過重,屍毒深浸,已是必死無疑。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或許多年相處也有了些許感情,這個惡棍在臨死之際忽發善心,將文小月之事一五一十告知了聶笑天,請他將文小月送至王遺風處。而對於聶笑天來說,當時正值妻子新中屍毒,他正在全力以赴尋求解藥,根本無暇分心。因此夏大千死後,聶笑天將文小月就近安置在了江津村的鮑穆俠家中。他深知鮑穆俠的身份乃是明教散人,為人俠義,值得託付。而為了日後生活方便,文小月與鮑穆俠兄妹相稱,改名為鮑月娘。
陶寒亭揮揮手,將周圍所有惡人谷守衛兵丁全數遣退,而後拉著葉隨雲幾人也遠遠走開,只留下王遺風和文小月在大門前的草地前說話。二人似乎對周圍動靜毫無察覺,只在相互低低細語,互訴衷腸。
陶寒亭望著遠處半跪著的王遺風,說道:“我從未見過谷主這個樣子,方才他的手竟然在抖。那一刻終於讓我意識到,他也是人。”他回過頭,看到葉隨雲也一臉茫然的瞧著遠處二人,笑了笑道:“看來我不用問了,你也不知道這位叫小月的女子是何來歷,對嗎?”
葉隨雲不由怔然,思索片刻才道:“大哥說的是,我原以為我知道,現在才發現我確實不知。”二人相視而笑。
不知過了多久,王遺風牽著文小月的手,走到山坡邊緣,望著腳下的洮河還有對面山巒,但覺暮色蒼茫之中天遠山淨,心思念及,竟然想不起上一次覺得山河秀美是什麼時候。當初只道天地不仁,世間多惡。卻不料這一刻,那鬱結在胸中二十多載的戾氣竟忽爾煙消雲散,再無半分殺伐執念興起。他輕聲喚道:“寒亭。”
陶寒亭來到近前,拱手道:“谷主。”
“回吧。”王遺風頭也不回,輕輕說道。
陶寒亭吃了一驚,遲疑道:“谷主。。。”
王遺風點點頭,又說了一聲:“回去吧。。。”
陶寒亭不再多言,應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