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桓恪便召來鑄豐,簡述經過意圖後命其繼續領兵回京,暫只對外宣稱平州王攜準王妃遊山玩水,不與軍同行,暫緩回京。收拾好行囊後我與桓恪、宗政煦便連夜出發,直至日光漸盛方駐足停歇。空餘時我本想詢問曲終近況,但見宗政煦總時時與暗探聯絡,終究作罷。
星夜兼程,兩日後馬蹄便踏入涼鴻國土。我離開此地已近三年。過往種種似煙雲故夢,穩然仍存的只餘腳下的土地與永不停息的爭鬥。
“‘羈鳥戀舊林,池魚思故淵’?”勒馬停在我身側,宗政煦遠眺前方。
我緩緩搖頭:“‘風葉明窗已復朝,喚回歸夢故山遙’。當年辭別終蜀舊事時,我絕未料到今時今日。我幻想過無數次迴歸涼鴻的陣仗,然縱在夢中,最荒誕的念頭也不及此刻半分。”
宗政煦輕笑,桓恪未語,只是凝視著我。我偏頭與他對望,揚唇輕笑:“但直至此刻,我方覺竟是此番最安我心。得不到的便失去,已擁有的便珍惜。心中無強求,諸事皆清夢。”
宜醉贊同般打了個響鼻,我朗聲一笑:“前路坦闊,小女子已躍躍欲試。二位若有興致,便同我一賽罷!”言罷揚鞭而下,一馬平川去。隱約似聽得宗政煦驚訝問我何時善騎,桓恪笑意順微風入耳,暖融心間冽冰。
“不過是千里夢迴歸路遠,且看她一枝春佔暮江寒!”
終蜀派出的醫官日行極緩,入涼鴻國境的當晚我們便在距終蜀不過百里的禹鄉截住那四人。宗政煦與桓恪提早換上一身官袍,我只做平常人家女兒裝扮,低眉順眼跟在他們身後。
“下官見過許大人,柯大人。兩位大人是奉皇上聖旨前來的?”為首一名醫官誠惶誠恐,“下官必將盡心竭力控制西荒疫情,還請皇上放心。”
收起印璽,宗政煦搖頭:“聖上之意並非如此。”
醫官面面相覷時,桓恪輕嗽一聲,淺飲一口遞上的茶,低聲道:“西荒眾人本就是朝堂欽犯,罪無可赦,幾位大人不必過多費神。但,十皇子殿下早年間因與聖上略有嫌隙,被聖上發往西荒。此番疫情洶洶,聖上心中憂慮,遣幾位大人前去西荒救治,明面上是為安定民心,實則是為護十皇子殿下週全。聖上近年來未再得添皇子,只怕是屬意接回十皇子殿下,以承繼大統。”
“那下官必將全力保十皇子殿下平安。”幾名醫官心領神會,忙點頭哈腰,與桓恪二人客套過後終於注意到站在一旁的我。
“這位姑娘是……”
“此乃柯某未過門的妻子,當初機緣巧合得以入宮,有幸拜十皇子殿下為義兄。此次前去西荒路途遙遠,她心中掛牽十皇子殿下,故央我同行。還請幾位大人莫要見怪。”
桓恪笑吟吟的解釋,我掩飾面上紅暈微福了福身,那幾名醫官忙還禮問安。
與他們同去的只有兩名兵士,六人在次日中午很是知禮的在禹鄉驛站宴請了我三人一番,午後便再度啟程。一名兵士還頗有眼見的為我備了一輛馬車,以便在乏累時供以休憩。
當真貼心備至。
因身負保蕭顯晦無虞的要務,接下來的路途六人毫不懈怠,心急如焚,只怕誤了皇上密旨。十日過後,到達西荒。
確如宗政煦所言,白骨遍地,觸目可怖,不少患者都已病的沒了人形。桓恪忙命四名醫官先煮沸藥物抑制病勢,宗政煦與駐紮在西荒的官員對接完畢,引我去尋蕭顯晦。
甫在禹鄉驛站時,宗政煦便傳書於西荒,命其善待蕭顯晦,務保其健康。是以蕭顯晦獨處一室,雖算不得華貴奢靡,卻總算舒適安穩,相較那些囚犯不知好了幾倍。
一別數年,歲月與荒漠的風沙將這少年舊日樣貌脾性全然顛覆。進屋後摒去餘人,只餘我與宗政煦,同蕭顯晦相對而立。
彼此沉默許久,我緩緩摘下面紗:“么妹蕭月穆,見過十皇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