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日終於說出來了麼?你當年沒有和楊忠一起去蜀地,而是選擇待在神都,是期望著楊忠有一日能夠重振旗鼓,復入神都。可惜,事與願違,楊忠早逝,未能竟成大業。”
“我的事情瞞不了你。相反,你也是。”
常虞大笑,與蘇哲碰了一碗。
“的確。你我相知,卻不同路。桓武一番安排,明顯是想要以你我為輔臣。捨棄了大好的榮華,去完成對一個死了快要四十年的人的誓言。值得麼?”
“忠義在心,何必多問?我多年前的答案和現在沒有什麼不同。”
“哈!你是這樣,楊純也是這樣。”
常虞的語氣忽然變了,變得有些激動。他喝了幾碗酒,臉上泛起了一絲醉紅色,一雙眸子卻是十分清徹。
“我一向討厭楊幼庵。討厭他少年時候的張狂飛揚,討厭他壯時的沽名釣譽,更討厭他快要死的時候那副惺惺作態的樣子。大周忠臣?什麼大周忠臣!他做的那些事情,便是史書上大奸大惡的反賊也比不了。可笑,真是可笑。”
蘇哲看向了有些激動的常虞,靜默不語,卻聽著他繼續敘述著,彷彿多年的怨氣今日要吐露個乾淨。
“當年他帶著先帝和你、我、楊純、孟拱、呂續走街串巷,到處打架,帶著我們走馬遊獵,飛馳山林,甚至帶著我們去偷看明帝的那位絕色妃子少晉氏洗澡。楊幼庵總有辦法,不管人家願不願意。”
“你不願意麼?”蘇哲嘿然一笑,“當初去偷看那位名動神都,豔冠天下的少晉氏洗澡,你臉上可沒有一點不願意啊!”
常虞臉上露出了一絲羞惱之色。這蘇哲一向是裝君子裝慣了,猛然這麼一不正經,常虞還真是不好應對。
常虞咳嗽一聲,喝了一碗酒,掩飾自己的尷尬。
“的確,楊幼庵的建議總是讓人無法拒絕。當初他在朝堂之上痛罵明帝,雖然被先帝救了下來。可是事後明帝嫌他礙眼,找了個由頭把他貶到了北境,你和楊純也跟著一起去了。我本以為可以就此清淨了,可十年匆匆而過,他非但沒有意氣消沉,還收服了車河營和連犴營那些無法無天、膽大妄為的傢伙,更在那裡認識了袁誠。”
“哈!世人只知楊幼庵與袁守成乃是死敵,卻不知道他們也曾把酒共歌,聯袂持槊,斬妖殺巫。可惜的是,英雄相惜更相鬥,這兩人又都不是一般人。到了最後,整個天下都成了他們相鬥的戰場。而我們,也成了楊幼庵手中的棋子。”
回憶往事,那燦爛的時節總成了過眼雲煙。常虞說到這裡,蘇哲也很難看出他此時是羨是怨。
酒已近,杯未停。兩人倒著空壺,想要再滴出一滴酒來,卻是一點也無。
複雜的情緒凝結在一張臉上,最後又化為了一聲笑音。
“也罷!也罷!你將赴九泉,見到楊幼庵,替我告訴他一聲。當年他欠我的債,我終究會向他討回來的,讓他給我等著。”
常虞渾身酒氣,顫巍巍地向外走去,將出屋室的時候,輕輕地說了一聲。
“走好!”
蘇哲看著常虞的身影消逝,微微一笑。屋中重新變得清冷,只剩下兩隻殘碗,兩個空壺。站了起來,從一旁的蘭錡拿起了佩劍。
劍光寒徹,映照著一雙明徹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