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家,店家在嗎?”x
不一會兒,房門開啟了,從裡面走出來一箇中年婦人。她飛快地打量了我們一眼,而後屈膝朝我禮了一禮:“幾位女客來得不巧,我家夫郎出門替人看病去了。”
“阿嫂,我們不看病,就想買幾樣草藥。”我話還沒說完,便聽“哐”的一聲響,婦人身後的房間裡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
“阿嫂,你屋裡藏了人?”魚婦笑著往婦人身後探了一眼。
婦人臉色一變連忙擺手:“女客莫要亂說,只是個來求醫的孩子,非要在屋裡等我家夫郎回來出診。”
“求醫的孩子?哦,這倒是巧了。”四兒看了我一眼幾步邁上臺階推開了房門。這時,門後一個瘦小的身影一下衝了出來。
“哼,看你這回還往哪裡跑!”四兒一轉身就拎住了五月陽的衣領。
“不要抓我回去,求求你們放了我吧!”五月陽被四兒抓住後,立馬哭著坐在了地上。
“女客,你們這是做什麼啊?”藥鋪的婦人這時也慌了神,她拉著我的衣袖急道,“這孩子是端木先家的婢子,平日裡乖巧識禮,不知她怎麼冒犯了女客?”
“她剛剛在市集上咬了我一口,不過我想這其中是有些誤會。”我對婦人頷首一禮,提擺邁上臺階走到了五月陽身前:“五月陽,你老實告訴我,你為什麼不願意回甘淵?你告訴我了,我就不送你回去。”
五月陽抬頭看看我,又看看藥鋪裡的婦人,猛抽了一下鼻水:“我手上有太陽神的印記,阿媽說阿婆答應了族長要在我十二歲的夏至日用我祭神。”
“用你祭神?怎麼祭?”小姑娘的話讓我大吃一驚。
“綁在海灘上,不給吃不給喝,曬死了就是被太陽神接走了。”五月陽說完拉著我的手哀求道,“貴女,不管阿婆給了你多少錢,我家主人都會加倍給你的,你放過我吧!”
一個連陌人都悉心照拂的阿婆居然會拿自己的外孫女去祭神,難怪她阿孃會把她到曲阜來我抬手摸了摸五月陽的頭髮:“你別害怕,我沒收過你阿婆的錢,也保證不會送你回甘淵。不過,你現在得帶我去見一見你家主人。”
“貴女要見我家主人做什麼?”五月陽的小臉上滿是戒備之色。
“我早些年在秦國見過你家主人一面,也算是舊識,你今天這麼急著找巫醫,可是他病了?”
五月陽看著我搖頭道:“是顏夫子病了,主人讓我來請醫。”
“顏夫子?”聽到這三個字,我腦中立馬出現了一個人的名字——顏回,孔丘最喜愛的弟子,一個據說德行、才能猶在端木賜之上的人。
“阿嫂,你家夫郎今日去哪裡出診了?何時才能回來?”我轉頭問婦人。
“去了城外三十里地的岙村,日落前應該能回來。”
“那還要好幾個時辰呢!五月陽,我也是個醫者,不如你先帶我去見顏夫子吧?”我伸手把坐在地上的五月陽拉了起來。
“貴女是想騙我出門,然後抓了我嗎?”五月陽依舊害怕。
“你的小心眼倒還真不少。放心吧,你既是端木先家的婢子,我又怎麼敢抓了你去得罪他呢!”我笑著用袖子擦了擦五月陽臉上的淚水,“我原本就打算明日去拜訪你家主人,不過現在既然顏夫子病了,那我們就先去給顏夫子看病吧!”
“你是女的,你會看病嗎?”五月陽打量了我一眼,兩根淡褐色的眉毛一下挑高了。
“女的就不能看病了?”我笑著拍了一下五月陽的腦袋,轉身對婦人道:“阿嫂,能借你的屋子換身衣裳嗎?”
“當然可以,女客請。”
“多謝阿嫂!”我在藥鋪裡換了一身男子的儒服,又用絹帕做了方巾,梳了一個男子的髮髻。
出門前,為了向五月陽證明我真的通醫術,我幾乎把曬在院子裡的草藥名都同她說了一遍。最終,人小鬼大的五月陽才答應要帶我去見顏回。
因為怕無恤擔心,我讓魚婦先回家通報,自己則帶著四兒跟著五月陽朝大城西北面走去。
顏回與其父顏路都是孔丘門下的弟子,夫子在世時曾與我笑言,當年他在魯國聽孔夫子講學時,賢人顏路就坐在他旁邊。為此,他足足高興了月有餘。後來,他離開了魯國,時間匆匆一晃,當年那個坐在角落裡替眾弟子調漆的黃毛小兒居然變成了孔夫子門下最具賢名的弟子。夫子說這話時搖頭長嘆,似是很懊悔當初沒能同還是個孩童的顏回好好聊上一聊。
“貴女,顏夫子就住在裡面。”五月陽帶著我和四兒走進了一條陰暗狹窄的巷弄。
這陋巷寬不過兩尺,別說要讓車馬通行,就是兩個人迎面在巷子裡遇上,都必須有一個人轉肩側身二人才可透過。
“顏夫子就住在這裡?”我看著眼前脫了漆長了青苔的門板,信疑地詢問五月陽。魯國顏氏雖不是什麼名門望族,賢人顏回也因為專心侍奉孔丘而無官職在身,但其父顏路據說是個大夫,一個士族之家怎麼會住在這樣簡陋破舊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