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一百二十章 內牆有茨(三)

“老夫沒有看走眼,你確實是個通透的孩子。這事被國君知道倒也無妨,只是落在其他三家手裡怕是會對我趙氏不利。”趙鞅看著我懷裡的公子啼道。

趙、智、韓、魏四家共同執掌晉國的軍政大權,趙鞅身為四卿之首,深知調和制約其他三家的策略和手段。圖謀政事,如履薄冰,一個不小心趙家就可能會步了範氏、中行氏的後路,被其他三家朝夕之間趕盡殺絕。權謀遊戲,永遠是世間最危險最殘忍的遊戲。

辛垣夫人走後不久,無恤帶回了一具女子的屍首。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細眉小鼻的少女,額間的一個血窟窿佔了她半張臉的大小。我俯身細看了兩眼,見血液凝固的樣子,死了足有半個時辰。

趙鞅的臉陰沉著,半天沒有說話,無恤的臉色也愈加凝重。

送水的小婢子死了,這就意味著沒有人能證明無恤的清白。辛垣夫人雖然暫時被軟禁在府中,但如果十日之內不能找出幕後真兇,那公子啼中毒的事一旦傳出去,無恤恐怕也難逃一死。

我讓侍衛抱了公子啼進房間,又壯著膽子把剩下的一碗藥端給了無恤:“我還要煎藥,你端進去喂世子喝吧!”

無恤看了一眼趙鞅,見他沒有出聲反對,就藉機退下了。

趙鞅看著地上已經氣絕的婢子,緩緩道:“老夫知道人不是無恤兒殺的。但只怕今日之事還只是一個開端,好事之人還在暗處等著看我趙氏的好戲。子黯,我且將這四名侍衛交給你,此後幾日,伯魯和公子啼的安危就先託付給你了。你切莫讓老夫失望啊!”

“子黯敬諾!”我跪地領命。

趙鞅微微頷首,對身後的侍衛吩咐道:“你們給我聽著,以後十日,你們四人只聽從巫士一人的命令,其他人如有異議,就讓他們來找我。”

“諾!”四人高聲應道。

趙鞅走後不多會兒,無恤端著空碗走了出來,“卿父走了?”他問。

“嗯,世子怎麼樣了?”

“喝了藥已經睡了。”無恤看到我身後的四名侍衛驚訝道,“你剛剛說了什麼?卿父怎麼把‘司怪四衛’都交給了你?”

司怪四衛?我看了一眼身後的四個冷麵侍衛,不由暗笑,趙鞅此人果然如外界所傳,篤信占星卜卦之術。趙氏分野屬白虎七星宿之中的觜宿、參宿,而司怪正是觜宿的星官之一,屬星四顆。

“沒說什麼。”我搖了搖頭,揶揄道,“你還是多擔心擔心自己吧,倒碗水都弄出這麼大的事情來!”

“此事我定會查個水落石出。”此時天色已暗,青紫色的天光照在趙無恤陰沉的臉上,讓人驀地一寒。他這人有時嬉皮笑臉,有時毒舌刻薄,有時溫柔似水,有時又難掩殺伐陰狠之氣,我與他相處得越久,就越覺得他不像是我當初認識的那個簡簡單單的張孟談。

“世子這邊我會照顧,你自己這幾日要多加小心。四兒和無邪現在還在太史府,你待會兒能派人接他們過來嗎?”我輕聲問。

“今天發生了太多事情,你先早點休息吧!他們兩個我明天會給你送過來。”他心不在焉地說完,轉身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你們也下去吧,明日一早再來見我。”我揉了揉自己僵硬的脖頸,對司怪四衛吩咐道。

“諾!”

入夜,我哼著秦地的小調,在昏黃的油燈下用蓼藍的汁水替伯魯清洗傷口。

“沒良心的丫頭,我快死了,你還有心情唱歌?”伯魯半睜著眼睛,聲音聽上去嘶啞乾澀但卻比下午要清楚一點。

“這是姑娘們春日採藍時唱的歌,我現在是把你的皮肉當作衣服染呢!”我微笑著揚了揚手上用來擦拭傷口的藍布,“世子大可放心,有我在,老天不會這麼早收了你,這蓼藍除了能染藍布之外,它的葉子和根莖都有解毒消腫的作用,你這傷口十日之內一定能生出新肉來。”

“謝謝你。”伯魯抿著嘴巴,微笑道。

“等你好了,再謝不遲。”我拿乾布壓去傷口多餘的蓼藍汁,再細細地撒上了一層犀角粉。

伯魯吃痛皺起了眉頭,咬著牙關斷斷續續道:“我要謝的是你對卿父說的那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