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安眸色一冷,我連忙伸手抓住他的手腕:“你幫我到醫塵那裡要一盆熱水,再要一包止血的藥粉和兩尺細麻,我在這裡等你。”
“好,你自己小心。”於安手腕輕提,劍尖蹭著錦被拔了出來,不見半點血絲只有滿鼻血腥。
火盆裡的木炭燒得滋滋作響,錦被下鮮紅的血液透過繡滿金絲的錦緞一點點暈開。五音見於安出了門,一下便靠在了身後的床槓上。
“你既然背叛了卿相,又為什麼要把自己的性命交到他手上?你不怕卿相多疑,受了我的唆使,不查不問就下令殺了你?”
“我的生死不勞乾主費心,敢勞乾主把櫃子裡的梳妝奩和梳妝鏡拿給我。”五音緩了一口氣,哆哆嗦嗦地指著房門右側一隻黑漆嵌螺鈿的大櫃子說道。
我心疑有詐,不敢亂動。
五音冷笑一聲,道:“我被你害得在這床上躺了三月,你還不許我看看自己的鬼樣子?”
我看了一眼五音蓬亂的頭,被炭火燻裂的面頰,起身開啟櫃子,將她要的東西遞給了她。
錦被上的血漬還在不斷地擴大,但五音此時似乎已經感覺不到疼痛,她捧著銅鏡細細地打量著自己的臉,然後伸手從滿是冷汗的額際扯下了一根細弱的白。
我實在看不下去,默默隔著錦被用手替她壓住了傷口。
五音掀起眼皮看了我一眼,一邊盯著銅鏡尋找著白,一邊漫不經心道:“其實你長得很像你阿孃,若是散下頭,再在耳邊簪一朵淡紫色的木槿花就更像了。”
“你認識我阿孃?!”我一時心驚。
“鎖心樓裡未必有你要的東西,而我這裡一定有你想要的。”五音放下銅鏡以手按心,萎縮開裂的兩片嘴唇微微揚起。
五音被於安軟禁了,可以自由出入她院中的就只有醫塵和一個隨侍的小婢。
於安代替五音控制了天樞,但凡谷中之事,各卦主事都會向他稟報。而我只負責查閱、歸整從谷外傳來的所有密報。
五音那日同我說的話,我聽得很清楚,但我沒有勇氣去探究她心裡的秘密。
在楚人的嘴裡,有太多關於湖澤女妖的傳說。傳說中,她們生活在一望無垠的湖澤深處,有著世人無法比肩的智慧和美貌,她們善用動聽的語言誆騙善良無知的人們跳入大湖捨生求死。因為只有這樣,她們才能離開困住自己一生的大湖。一命換一命,這血色的公平叫生活在水邊的人們聽來毛骨悚然。
五音對我而言,就像是雲夢澤裡的水妖。我既沒有做好接受誘惑的準備,就不敢輕易靠近那片危險的水域。
給趙鞅的信已經送出了大半月。大雪封山,路上難行,若要信使回谷,恐怕要等到來年開春。
於安怕我日子無趣,每日晚食過後都會來我院中小坐。有時會帶一壺酒,有時會帶一柄弓,今天,他為我抱來了五音房中那張名喚“繞樑”的古琴。
既以“繞樑”為名,其琴必定妙在餘音。傳說楚莊王曾痴迷它的妙音,七日不朝。最後,怕自己因琴亡國,就叫人生生將琴砸碎。一個人無法控制自己的,轉而摧毀別人,盛名遠播如莊王,也不過爾爾。
幸在,這琴如今就擺在我面前,許是昔年那砸琴的人憐它一條性命,偷龍轉鳳了吧!
於安抱琴之意,自然是希望聽我撫琴。可他哪知,伍封自小就沒讓我研習琴藝,我能品琴卻連半個像樣的樂音都彈不出來。我笑著攛掇他來彈琴,我可勉強為他一舞,他卻謝絕了。他說,琴音表心,他怕他的琴音嚇跑了我。
兩個人,面對著一張絕世好琴卻只能一口口地喝乾酒。這事若被阿素知道,怕是要被她嘲笑至死。
夜深人靜,於安放下酒杯起身告辭。我忽奇想拉住他道:“教我習劍吧!若是新絳城裡沒人要我,我怕是要自保其身,浪跡天涯去了。”
盜蹠曾說要教我習劍,我嫌他毛手毛腳,嘴巴又毒,就沒同意。無恤說要教我習劍,說了幾次卻始終沒有機會。在楚國時,陳逆和他那幫鬧哄哄的遊俠兒兄弟倒是教過我一些,可你一句,他一句,你一招,他一式,也沒個正統。從開始到現在,我那幾招用得好的救命招數似乎都是於安教的。那時,他重傷剛愈,卻教得很是認真。
之後的兩個月,日子過得極其簡單。白日掃雪看密報,晚食之後便隨於安練劍。
隆冬之月,谷外來的訊息越來越少。即便有,也都是數月之前生的事了。今秋,陳逆到了楚國後,老老實實地去南香館替明夷訂了碧海膏。碧海膏是天樞的暗號,天樞在南香館裡的暗探立馬就盯上了他。暗探跟著陳逆在楚國郢都現了陳恆的兄弟齊國左司馬陳瓘,陳盤以及阿素。陳逆護送他們三人見了楚令尹子西和在朝的另外幾位公子。
之後,陳瓘、陳盤、阿素回了齊國,陳逆卻一個人留在了郢都的驛館裡。陳逆留在郢都做什麼?密報上沒有再寫。可我猜,他是在等年輕的楚王從吳國桐城得勝歸來。
晉人攻衛,陳盤入楚,這兩者之間定有關聯。百度搜尋“三江閣”,看最新最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