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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章 死生契闊(一)

無恤捧著我的臉,和我以額相觸:“阿拾,萬一,我是說萬一,明天、後天,在高大哥的護衛軍沒到前,陳氏的人馬先到了,你不要再像今日這樣留下來等我。我如果要你先走,你就頭也別回使勁跑,行嗎?”

“我不要,我不走,我死也不走。”果然,果然他還有更糟糕的事情瞞著我,我鼻頭一酸靠在他胸前拼命地搖頭。

“你這丫頭平日裡這樣聰明,怎麼這會兒就說不通了呢?”

“我不能走,若是我走了,你卻死了,那獨留我一個人,便是生不如死……如果這樣,倒不如死在一處,黃泉路上我也不必去追你。”一個死字疊著一個死字,說到最後我摟著他的脖子哭得失聲斷氣。這一路的害怕,這一路的擔憂,還有我滿腔滿腹的自責就這樣悉數化成了淚水奔湧而出。這世上若沒有了他,我要這生有何用,這世上若沒有了他,這天下太平與我又有何干。我看到他滿身黑黑紫紫的血汙,愈發哭得肝腸寸斷。

“唉……你這樣叫我如何是好?”無恤用指腹輕輕抹去我臉上的淚水。他一下一下地擦著,自己的眼睛裡卻慢慢地盈出了一眶眼淚,“怎麼會想得這麼多,你怎麼會想得這麼多……我不會死,你也不會死。這事哪裡有你想的這樣糟糕。縱是將來有一日,我真的出了差錯,你只管在這世上好好過了百年,再慢慢來尋我,我總是會等你的。”他嘴角勾著笑,眼睛一眨卻落下一串淚來,“呵,好端端的,哭什麼?我竟然還能流出這東西來。”他自嘲一笑,一把抹去了臉上的淚水。

這一刻,我的心好似被他流著淚的眼睛引出了自己的身體,我無法抗拒這排山倒海的力量,只能隨著它坐起身,輕輕地吻上了他的眼睛。

我親吻著他的淚,他的身子一下子緊縮了起來,僵直繼而戰慄,最後一個翻身將我壓在了乾草堆上。

“阿拾……”他支著雙手俯在我身上,那沙啞的聲音裡有隱藏不住的激動。

我伸手撫上他炙熱的胸膛,那裡滾燙得有些灼手,可我卻莫名地渴望他能靠再我近一些。於是,我攥著他衣襟的手不由自主地往下拉了拉。

俯在我上方的那雙眼眸忽的一暗,接著便是鋪天蓋地的吻。

這一次的吻不同於以往的任何一次,他瘋狂地親吻著我,那些炙熱的吻如雨點般紛紛落下。他掐在我腰間的雙手讓我覺得有些痛,但這痛卻讓人莫名地覺得安全。

正當我沉溺在他暴風驟雨般的親吻中時,無恤突然喘著粗氣猛地離開了我的身子,開門奔了出去。

怎麼了?難道是我做錯了什麼嗎?我來不及合上散亂的衣襟,跳下草垛追了出去。

一輪銀月,滿林迷霧,那個高高的身影背對著我站在松林之中。我輕喚了一聲,他緩緩地轉過身,他說:“你等我,等我來年執雁送你。”

以雁為信,互約婚姻。

曾幾何時,我已經固執地認為,這一世再不會有屬於我的那隻秋雁,再不會有屬於我的那件嫁衣。可這一刻,我愛的那個人卻在這生死危難之時說要執雁送我。於是,我醉了,醉得心生希冀,醉得心生貪念。

也許,也許我也有紅衣出嫁的一日……

松林中,我們緊緊相擁,直到林中的宿鳥驟然驚起的那一刻。

濃霧之中,我什麼也看不見,只覺有成群的飛鳥驚叫著從我們頭頂掠過。

鳥群撲翅的聲音在我耳邊擊響,無恤飛身跳上了一棵大樹,我飛奔進了草屋取了弓箭和箭箙,熄了牆上的火把。

“阿拾,山谷裡有火光,不是我們的人。”無恤從樹上跳了下來。

“是陳恆的追兵來了嗎?這麼快!”我驚懼道。

“不是,人數沒那麼多。我去看看,你在這裡等我!”無恤抱起我用力地往上一拋,我借勢抓住大樹的一根粗幹翻身爬了上去。

“你小心點!”

“知道了,等我!”無恤站在樹下朝我一點頭,嗖的躥入夜霧。

我揹著木弓和箭箙攀著樹枝又往上爬了一段。遠處的山谷裡霧氣沉沉,看不見人影,也聽不見人聲,隱約可見的只有桔紅色的火光在迷霧中湧動。

看這火光的數量,山谷中至少來了百人。可就算援兵之中有陳氏的奸細,他們的人馬怎麼能來得這麼快?難道是陳逆派人偷偷跟蹤了我們?可他難道不顧陳盤的死活了嗎?還是……除了陳盤和陳逆之外,那奸細又把訊息告訴了別人?我站在樹上望著山下的火光,心焦不已。

約莫過了兩刻鐘,山谷裡的火光彙整合了兩股不斷跳動的紅線朝山坡的方向湧來。

樹林裡突然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我心中一揪,深吸了一口氣,從身後的箭箙裡取出一支羽箭搭在了弓上。

來的會是誰?是援兵,還是敵人?

林子裡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我的心也越跳越快。

突然,前方兩丈之地的兩團樹影間出現了一個提劍的人影,接著兩個,三個……黑影越來越多,瀰漫在空氣中的血腥味也越來越重。

我屏住呼吸拉弓瞄準了帶頭的一個黑影。不行,人數太多了,我只有十二根箭,而且都是粗製的羽箭,若是一射不中,非但不能殺敵還會暴露自己的藏身之處。現在不能動手,我必須等無恤回來。

我輕輕收了弓箭,把自己往背後的樹幹上靠了靠。

“小心!樹上有人!”濃霧之中有人大喊一聲,一束森冷的寒光隨即朝我激射了過來。我一驚之下猛地側頭,那柄寒光四溢的匕首險險從我耳邊擦過,割斷了我一束頭髮,錚的一聲釘入了背後的樹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