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223章 孔門問學(一)

見端木賜欲言又止,我明白他話裡的意思,也不想刻意隱瞞什麼,就輕輕地點了點頭:“顏夫子脈息極弱,時有時無。他的病乃是長年辛勞所致,若在二十九歲鬚髮盡白之時,能仔細調養,興許還能活過六十。但如今他五內俱損,我今日所開藥方也只能替他保住一口生氣。要想延命,恐怕還要再想其他的法子。”

“有什麼法子可救子淵,賢弟儘管說。”

“小弟行醫時日不長,醫術尚淺,但早年曾在一卷醫書上讀到過和顏夫子相似的病症。那醫書乃神醫扁鵲所留,所以小弟想,如果能請到扁鵲為顏夫子診治,這病興許還有救。”

“扁鵲之名,賜也有所耳聞,但要找到行蹤不定的神醫談何容易。”

我側首看著顏回晾曬在屋簷下的一根根空白竹簡,思忖了片刻,轉頭對端木賜道:“顏夫子這裡就暫且先用藥湯調養著,之前小弟聽聞扁鵲在晉,我今日回去就差人去晉國替顏夫子打探一番。若能尋訪到神醫,立馬請人送他來曲阜。顏夫子素有賢名在外,想來神醫也不會拒絕跑這一趟。”

“若真能請到扁鵲替子淵看病,那是再好不過了。愚兄就先替子淵,拜謝賢弟了!”端木賜兩手一抬躬身長揖道。

“先生折煞小弟了。”我連忙俯身把端木賜扶了起來,“小弟此番千里迢迢來到魯都就是為了能有機會與孔門諸賢坐而問學。今日,能以微薄之力相助顏夫子已是小弟之大幸,先生切莫言謝了。而且小弟這裡還有一事不明,想先請教先生。”

“賢弟請講。”端木賜鬆開緊蹙的雙眉,微笑道。

我一拱手,正色道:“敢問,先生與孔夫子,孰賢?”

端木賜笑而答道:“夫子聖人也,不可以賢論。賜事於夫子,譬如口渴之人飲水於江海,腹滿而去,又安知江河之深乎?”

端木賜的回答讓我有些吃驚,我以為像他這樣有才學的人,總會有幾分自傲,哪知他把自己的身量放得如此低。

“先生何以如此謙遜?四年前,先生遊說五國,存魯、亂齊、破吳,艾陵之戰後,天下格局皆因先生之言而變。兩年前,先生事於衛國,吳人圖謀不軌扣壓衛侯,也是先生說服吳太宰,使衛侯安全歸國。子黯更聽說,先生如今還欲往齊國說服齊侯歸還原來屬於魯國的“成地”。先生之才,舉世皆知。可先生卻將自己比做飲水之人,將孔夫子比作深不見底的江河,小弟實不知孔夫子之能,究竟勝在何處?”

端木賜聽完我的一席話笑而不答,他轉身從屋內抱出一卷葦蓆鋪在了小院中央:“賢弟請坐。”說著自己脫去鞋履在葦蓆上跪坐了下來。我頷首一禮也在他面前落座。

“賜與夫子之能,譬諸宮牆,賜之牆也及肩,窺見家室之好。夫子之牆數仞,不得其門而入,不見宗廟之美,百官之富,得其門者或寡矣。(2”

不得其門而入,不見宗廟之美?我將端木賜的話在腦中細思了一遍,疑問道:“先生的意思是,子黯不識夫子之能,是因自身境界不高,又不未得其門而入的原因?”

“愚兄隨侍夫子已有二十餘年,亦不敢稱自己已經得門而入。這天下唯子淵一人最能體悟夫子的境界。”

端木賜的謙虛再一次令我驚歎。

“顏夫子亦賢於先生?”我問。

“然,賜聞一知二,子淵聞一知十,賜弗如子淵。”端木賜轉頭望向木屋。

如果說,夫子敬慕的是孔丘,那我敬慕的便是他端木賜。雖然他金冠華衣的樣子和我少時腦中幻想的翩翩儒生模樣相去甚遠,但他的才能,他這些年做的每一件事,都讓我發自內心地敬佩他。可他在孔丘面前居然把自己擺得那麼低,我仰望著他,他卻仰望著孔丘。在那數仞宮牆之內,在我不得其門而入的那個世界裡,到底有怎樣偉大的存在?

因為端木賜的話,我的心裡忽地燃起了一簇火苗——我要見孔丘,我要一探那宮牆之內不為世人所知的世界!

“小弟願往夫子門下求學,望先生為薦。”我俯身朝端木賜叩首長拜。

備註(1)“君子可欺也,不可罔也。”出自《論語·雍也》。欺:欺騙。罔:愚弄。

(2)原文出自《論語·子張》

sanjiang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