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大人的清譽,他少不得捨身而上。
這茶水一上,傅時順勢棄筷換盞。
“是我愚拙了,案情如此清晰,兇手就在眼前,卻還沒能破案。”文邴著實慚愧,若不是手底下沒有能人,又加上他不是那種苛待下屬,限期破案的人,這也是臨華府多年來未曾有過冤案假案的緣由。
“並非你查案能力不足,而是這設局作案的人,陰謀詭計,狡猾至極。”
傅時將他拿出來置於案前的疑犯十七人名單推回去,搖頭道,“這些不過是障眼法,據你剛才所言,我大概料到兇手是誰了,要想這人伏法認罪並不難,可背後設局包藏禍心的之賊卻難擒。”
他來這一趟,破案事小,保住文邴的官聲和化解士商矛盾為重,如今還加了一條,拆了臨華府的千叟館分支。
“狡猾如蛇,亦有七寸制勝法,”傅時微垂眉眼,神色不動,思忖片刻方微微勾唇,露出個慈悲又泛著涼意的笑,“我想單抓這一隻蛇興師動眾,有失身份,不若尋蛇入窟,一網撲盡。”
傅小灰:“……”果然,大人你的身份高過一切。
文邴:“……”
他什麼都沒有想,後背也不覺得涼。
他唯有強自淡定,厚著臉皮問策:“那……接下來,屬下該當如何?”
傅時敲了敲桌,示意他附耳過來,繼而在他耳邊說了一個名字。
文邴難掩詫異應下了。到這,案情之事是談完了。
待僕從進來收拾乾淨,文邴將帶來的十卷藏書奉上,傅時就這藏書得來過程,詢問一番,方才收下。
一盞茶品完,文邴起身,雙手交疊置於身前先作一揖,“大人,書宋雖人微勢單,卻願傾全力相助。”
他不清楚傅時西巡原委,但是多年浸淫官場,他敏銳的察覺到傅時處境非同往常,沒有誰在盛勢之時會自願離京遠巡,而一去兩年之久的,他再起身又道,“非我妄言,在臨華府境內,書宋定能為大人解難。”
傅時聞言,目光凝肅,看的文邴不自覺挺直了後脊,他眉頭微微揚了一揚,復又笑了,點了點頭,“無須妄自菲薄,這些年你做得很好,身處官場不忘初心,於泥淖中保持一身清白實屬不易,先父在天若知,必定得慰。”
他既是寬慰也是嘉獎的一席話,聽得文邴心口火熱,傅時緩緩而道:“我自入仕,縱然醇謹稱職也難免與人政見相左,又仗著皇上優眷,將內閣作一言堂用,時日長了百官頗多積怨,時有彈劾,又有死諫,皇上為了平息眾怒,令我代聖駕西巡。”
簡單一兩句便把內情說了,外人聽著不覺有什麼,官場中人卻知其中兇險,當你站得高的時候,一個不慎摔的不是自己,而是整個世族的興衰榮辱。
而傅時在這卻未提一個真正導致他離京外因,便是他破格擢升為內閣首輔之後沒多久他父親病故,按禮制父喪需回原籍守孝三年,他雖報丁憂,卻被皇上“奪情”留任,既是聖旨要他在職居喪,他多次提出辭任都未被准許,也不可能違抗聖命,便繼續照常於內閣當職,這件事卻給他留下了極大的隱患,也成為了兩年後他遭彈劾最大的攻擊點,甚至可以說是汙點。
數多官員說他貪戀官位,枉顧父母之恩不肯丁憂,根本不配為皇上之師任內閣大學士,會為天下學子帶來不良觀感等等……有更尖銳的還說他矇蔽聖聽,舞權弄弊。
為什麼一件奪情留任的事情在兩年後掀起如此浩大的波瀾?當真是百官積怨已深,一朝爆發嗎?這是很多身處朝堂權利中心外圈的人心中的疑惑,就如此刻的文邴。
“如今奉昭回京,料想是聖上御宇兩年,察朝政繁重,百官難馴,遂力排眾議傳我早日歸京,”傅時過分年輕的面相,很難看出他是大同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臣,這張俊美無儔的臉微笑起來,他的眼角卻微微下垂,傲然不可直視,“做人臣子的,總是要辛苦些。”
這一瞬,文邴真正的感受到他身上那股權傾朝野的氣勢,底蘊厚重又深不可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