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和莫徵衍一起來到書房,楚笑信拿起放大鏡研究那標本,“這種昆蟲真可憐,長大了之後做成標本才值錢,所以一長大就要面臨死亡了。”
他正是探討著眼前的標本,卻是得不到回應,楚笑信扭頭去瞧,發現莫徵衍也正是盯著那死去的昆蟲,他自言自語的說,“快點長大就好了。”
當莫徵衍說這句話的時候,楚笑信還不曾完全真正懂得。
當天夜裡,楚父前來接楚笑信回去,聽到父親前來,楚笑信立刻下樓去。在那花園裡,遠遠的他聽到了父親和莫伯母的談話。
“別人一打電話過來,他就要趕回去,他還記不記得今天是你們的結婚紀念日。”那是父親的聲音,那口中的他,楚笑信聽出來了,所指的人是莫伯伯。
莫伯母背對著自己,聽見她說,“她病了,他也是該去,紀念日什麼時候慶祝都可以。”
“你!”父親忽然像是很氣憤,“你一心一意為他著想,他卻是不領情!”
這只是一段小小的插曲,後來就被打斷了,因為莫徵衍也來到了花園裡,像是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楚笑信也像是什麼也沒有聽到一樣。
有關於莫徵衍那句“快點長大就好了”的話語,楚笑信依舊不曾領會。
卻是當母親因為生日,楚父遠在國外的時候,莫徵衍前來祝賀,楚笑信突然頓悟,他情不自禁說,“要是我能快點長大就好了。”
快點長大吧。
長大了就能處理公事,長大了就能代替父親去照顧事情去照顧那些人,長大了就能獨擋一面,就能讓父親留下來,就能讓父親時時刻刻陪伴在母親身邊,就能不再讓她一個人。
這一刻,楚笑信才頓覺自己和莫徵衍所為一切竟然不過是同一個目的。
忽然的心領神會,讓他們相識一笑。
如果說在從前所有的意識裡,楚笑信都認為父親是因為金錢權位讓他爭奪久遠總經理,那麼當他偶然間看見了一雙珍藏的高跟舞鞋,許許多多串聯了往事就浮現了出來,那些疑問猶如蝴蝶全都撲面而來。
原本這雙舞鞋是放在楚父的書房裡,卻是後來,出現在了莫夫人的腳上,是莫夫人穿著舞鞋在跳舞。
這個世界上可以有無數雙一模一樣的鞋子,可這絕對不是湊巧。
當楚笑信看見莫夫人翩然起舞的舞鞋,又讓他想起了自己的母親。
母親會跳舞,但是她並不善於跳舞,舞藝只是母親應酬賓客時候的陪襯品。對於舞鞋,母親不過分挑剔,也不喜收藏。他方又驚覺,原來這雙鞋子的尺碼,也並非是屬於母親的鞋碼,而是原本就屬於莫夫人的鞋碼。
只是那雙舞鞋,莫夫人只穿過一次,後來不知怎的,又出現在了楚父的書房裡,重新回到了這裡。楚笑信不禁猜想,大概是莫夫人沒有收下。
後來,原本不曾關注過的事情,都在楚笑信的細心觀察裡洞悉而出,更讓他了解到有關於他們的一段過去。
莫夫人和父親曾經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父親曾小心翼翼守護在莫夫人身邊,那青春紀念冊父親還好好的收藏著,特別是有關於莫夫人的照片。
父親買下了港城一家叫做紅磨坊的歌舞表演廳,他卻沒有帶著母親去那裡看過一場表演。從來,他都是一個人去,又一個人回。再後來,紅磨坊的生意每況愈下,最後就歇業關門。可即便是這樣,他也沒有肯變賣轉手於他人。
這些點點滴滴的發現,像是一把火燒著楚笑信的心頭。他的母親還孤獨的活在自己的世界裡,不知道她的另一半,那個人的心從來不曾留在她那裡。
楚笑信暗中派人去造訪那家紅磨坊,提出有意去買下,但是卻被拒絕了。無論是怎樣的高價,楚父都不願意變賣。
於是只能作罷,於是心裡那把火不曾熄滅,直至那日出國陪伴母親,當時的母親已經前往國外靜養定居。楚笑信和她談論起從前,母親提及,“你爸爸他,最喜歡去巴黎的歌舞廳看錶演了……”
“……以前還年輕,他就去過,後來也帶我去過,對了,他最喜歡的就是紅磨坊街的舞會,是奧古斯特雷諾阿的作品,我想一定是我和你爸爸他一起去過巴黎的原因吧。”母親正在歡愉的說著,那些有關於父親的回憶,是她所記住的美好時光。
楚笑信卻是怔在那裡,他只覺得可悲。除了悲哀,沒有旁的。
他無法告訴母親,另一個真相。
她深愛的男人,之所以會愛上雷諾阿的作品,只是因為他喜歡巴黎的歌舞廳。而他之所以會愛上那歌舞廳,只是因為年輕的時候,他曾經陪伴過另一個女人前往。那個女人愛跳舞愛戲劇愛這些藝術,她差點就成了知名的舞者,如今居住在那一座宅子裡。
她深愛的男人,不曾為她如此挑選過一雙舞鞋,是這個世界上獨一無二的舞鞋,專門請人雕琢的鞋子。更不曾為她買下一座叫作紅磨坊的同名歌舞廳,哪怕是那裡已經衰敗卻也不肯變賣。
她深愛的男人,明明心裡住著另外一個人,她卻還以為他愛的人是她自己。
這樣的悲哀,讓楚笑信想要怒喊揭開這一切,卻都不能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