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方小二讀書到了天黑,直到看不清字才回家。
雖然只是讀了兩天的書,卻覺得自己跟以前完全不一樣了。
秀才公教了自己的都是全新的知識,沒有知乎者也這麼玄乎,卻是實實在在的真東西。
那種感覺,彷彿有什麼東西在心裡面萌芽,成長,雖然看不見摸不著,卻感覺得到它在存在,那種踏實和成就感是從前讀書從來沒有過的。
小二開心得想飛,飛到天上,放飛自我……
“小二,你的牛呢?”小二孃是個身材五短的肥胖婦人,見到兒子身上臉上乾淨整齊,不像是個放牛娃,倒像個讀書的童子,一臉的神采飛揚,又彷彿撿到了半吊錢一般,不由疑惑發問。
“先生拉走了,全拉走了,還是坐船走的。”
雖是被打斷了想飛的爽感,可一說到牛,小二就一臉的激動。
想到這些寶貝疙瘩能進孔廟聽四書五經,他就比自己得了老師的誇獎還要興奮。
小二孃可不傻,連忙追問:“先生?哪個先生?拉牛走是要幹嘛?”
“先生就是秀才老爺啊!他在教兒子讀書呢!”小二驕傲的挺起了小胸膛,得意地說:
“先生把牛全部拉去了縣裡孔廟,他說要給咱們村的牛念四書五經,還沐那個啥浴,對了,是讓聖人給牛洗澡,這牛給聖人洗澡過後,就會不一樣了……”
小二孃臉色瞬間慘白,整個人搖搖欲墜,咬著牙,一巴掌就扇向了小二臉上,臨到臉邊,卻是痠軟無力,轉了個彎,拍到自己大腿上啪啪作響,整個人哭嚎了起來:
“你個天殺的,被人騙了啊!我的……天啊!全村的牛啊,這可讓我怎麼活啊!”
“小畜生!”一旁做木工活的小二爹也是聽得呆了,只覺得天旋地轉,抄起一根木棍就要打死了這個蠢兒子。
可轉念一想,如此大事,非得讓爹拿主意不可,顧不得打死這個蠢崽,一把拖起小二,連踢帶打的將他拽到老族長的屋子裡。
“爹,出事了!出大事了!”
此時的老族長正在昏黃的油燈下拿著一本《論語》,搖頭晃腦的自語道:
“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老漢今年七十有三,猶自覺得還能再搏一搏,今年府試,要不就……再搏一場?”
自前天勸了方唐鏡回來,老族長自己反倒就一直陷入到了自責糾結當中。
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子尚能自強不息,視富貴溫柔鄉為糞土,立志從哪裡跌倒就從哪裡爬起,這般志氣實是讓自己羞愧。
這讓老族長明白了一個用了大半輩子都沒想明白的問題:
這也許就是,為什麼自己讀了一輩子書,卻仍然是一個縣試童生的原因吧!
正是“朝聞道,夕死可矣!”想明白了自己與一個秀才的距離只在於志氣這一層紙,老族長老樹發新芽,決心以古稀之年再下場考過一場,倒要讓那些小輩看看,廉頗尚能飯否!
他正在拷問自己的靈魂,陡然被小兒子這麼一吼,渾身一個哆嗦,手裡的書掉到了地上,大怒:“嚎什麼喪,天塌不下來,塌下來也有你老子頂著呢!”
“爹,爹,咱們的牛,全村的牛,都讓方唐鏡那個殺千刀的騙走了!你老快想想法子啊!”方老六顧不得老爹的呵斥,一口氣就說了出來。
“什麼?方相公是讀書人,你休得胡言亂語!”老族長先是大驚,接著就是大怒,這怎麼可能?方秀才何等樣人物,連富甲一方的張老員倒貼身家女兒,人家都不屑一顧,豈會在乎區區幾頭牛?
“唉呀,唉呀!爹,你真是老糊……,唉,小二,你來說,把事情說給你大父聽。”方老六急得直跺腳,不住捶胸頓足。
“莫急,莫急,莫嚇壞了孩子,小二啊,有什麼事你慢慢道來。”身為族長,他是見過大世面的,此時已經完全鎮定了下來。
“是,大父。方先生是絕對不會騙村裡的牛的……”方小二十分鄙夷父母的“淺見”,於是便一五一十的將這兩天的事情詳詳細細說了個遍。
聽到方唐鏡要親自教方小二的時候,老族長雖是十分意外,卻也大喜過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