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江監獄內監,此時很有一種暴風雨來臨前的感覺。
錦衣衛,餘師爺使,驗屍官,仵作,獄卒把內監裡的人犯挨個訊問,氣氛十分緊張。
然而方唐鏡恍若不聞,繼續在寫他的文章。
一絲不苟,一字不亂。
此時他對於八股文章的領悟正處於一個井噴期,似乎信手拈來皆有心得,文思如同泉湧。
不過,他現在寫的卻不是八股文章,乃是對於松江府未來經濟的初步規劃和看法。
如何將松江府三縣的經濟打通成一個整體,是時候給朝廷一個交待了。
也就是說,這是為周縣尊上位準備的經濟綱領。
做完這件事,自己的師爺生涯才算圓滿結束。
與周縣尊的關係也將從賓主關係轉化為政治同盟。
這件事方唐鏡早已思考多時,下筆自然是有如神助,條縷分明,一個龐大的經濟架構漸漸成形,這份文章名為《松江富民策》。
就在這時,餘師爺在獄卒的帶領下,踱著步子走了進來。
餘師爺在上次古玩街事件裡就認識方唐鏡,而且他也知道李知府“求賢若渴”的心思,心裡不免對這個很可能成為同僚的年輕人又妒又忌。
餘師爺端著架子左右打量了一番,然後對方唐鏡道:
“府臺大老爺預備提審方秀才,跟在下走一趟吧!”
餘師爺有表面上言語淡淡,內裡卻是倨傲,成心給方唐鏡一個不大不小的難堪。
恰好這時天上的浮雲吹散,幾縷陽光透過屋裡的小鐵窗,灑在案上。
方唐鏡不由放下筆,伸出手感受著這自由的日光,心情輕鬆起來。
當然,這在餘師爺的眼裡,是方唐鏡坐牢坐出了悠遊林泉,倚卷小恬的感覺。
這就令餘師爺心裡相當憤怒,自己的話落在了空氣裡,方唐鏡竟沒有接的意思,根本沒有把他看在眼裡。
“咳……”餘師爺重重咳了數聲,也太持才傲物了吧,看來以後也是個難相處的,非得給點顏色他瞧瞧不可。
這時方唐鏡才抬起頭來,陽光映在他身前三寸之地。
這一刻方唐鏡看上去臉帶金光,彷彿有幾分傲然。
“你將方才的話,重複一遍!”
餘師爺整個人都不好了,好一個不知尊卑的傢伙,大家都是師爺,老子還是知府的師爺,比你高階了不知多少,你怎地就敢如同吆喝奴婢一般呼來喝去。
方唐鏡說話的口氣,就是跋扈的二世祖踢了一腳狗腿子的情形,簡直了……
若是放在平常人身上,餘師爺非跳起來喊人拖出去打,但眼下乃是李知府有求於此子,此子自有傲氣。
不敢壞了李知府的大事,餘師爺唯有心底狂怒面上尬笑道:
“咱們李府臺說要提審公子,勞駕公子移步!”
“如此啊。”方唐鏡點了點頭,提筆繼續疾書道:“本公子沒空,讓李府臺移步到這裡就是!”
得寸進尺,不知天高地厚,不知死字怎麼寫!
越來越過份了,餘師爺簡直已經呆滯,他從來就沒有想過一個犯人敢給府臺大人臉色的。
這輩子都不敢有這樣的想法,現實裡竟發生了這般的荒唐事。
“你,你……李大人是官,你是罪民,李知府乃是提審,並不是請客,你敢不去?”餘師爺要抓狂了。
方唐鏡繼續伏案而書,道了一句:“劉皇叔請臥龍還要三顧茅廬,難道李知府就吝惜移步麼?”
我……去,這架子大的都沒朋友了!
不過餘師爺總算是明白了方唐鏡的心思,不就是自抬身價麼,真他嬢的臭不要臉。
不過一想到對方的本事,還真當得起李知府降貴紆尊,不由垂頭喪氣地道:“那麼在下去通報一聲!”
“且去吧!”方唐鏡連眼皮都沒有抬。
過了一後,走廊傳來腳步聲漸行漸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