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雙眼泛紅,眼中全是淚水,胸膛不住地起伏,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好像是想起了什麼痛苦的事情,他的手緊緊地抓著身邊的樹枝,用力得甚至手上都滲出血來。
裹好的帕子因為瘋狂的奔跑而露出了那本冊子的一角,上面是令人討厭的“毒液”。
他看著自己不小心接觸到“毒液”的手,神情像是整個人的靈魂被什麼東西掏空了一般。
“你流血了,傅止言。”
她想過去看看他的手,卻被他攔住。
“別過來,別碰我。”
他躲著她。
“怎麼了,發生了什麼?”
顧漪笙疑惑地望向傅止言。
“這是……會傳染的……瘟疫。”
帕子裡那本書——赫然寫著幾個字作為題目——《長安平寧郊外瘟疫病患不治者》。
瘟疫、成千上萬的死屍、屍爆、大火……
對於他來說,是存封在記憶深處的,幼時那為數不多的、模糊的記憶裡的夢魘。
他在被傅家收養之前,還只是個鄉野少年。
在他六歲那年。
那時他懵懂無知,是個不知道自己親生父母是誰的孤兒——在他的眼裡,甚至都沒有對於阿耶阿孃的概念。
他在鄉下被人像牛馬一樣驅使利用,每天放羊耕地,有時候會因為活做的不好挨好幾頓鞭子。
他倒是命硬,有一次下著大雨丟了幾頭羊,平白被人狠狠打了一頓之後就胡亂發起燒來,這之後那家人看他半死不活的樣子也不再使喚他,只將他丟在後上一片長滿雜草的坡上自生自滅。
附近的大爺大媽看他實在是可憐,就給他搭了個棚子遮著風雨——大家實在都生活得困難,那時戰亂,哪裡有錢為個陌生的野孩子花錢看病呢?這娃子,能活幾日也就幾日吧。
他靠著後山的野草活了幾日,沒想到不僅沒有死,反而還好了病。
倒是這村子裡的人全都染上了什麼病症,日日都能聽到四下裡起起伏伏的咳嗽聲和哭嚎聲。
高熱不退,屍橫遍野,因為這個奇怪的東西而死去的人都快比得上邊疆和叛軍激戰的王師人數了。
四下裡全是血,紅的發黑的膿血,從爆碎破裂的屍體裡流出來的體液,無人收拾的農圈裡四處遊蕩衝撞的家禽家畜的排洩物發出沖天的惡臭。
每天都有人死去。
這裡比閻羅殿還不如。
好訊息是,傅止言只餓了幾天,就被一位姓傅的小醫官帶走了——也就是辛苦將他從六歲養到現在十九歲的他的養父。
壞訊息是,那一整個村子,最後全都化為了灰燼——無論是好人還是壞人,幫助過他的,亦或是虐打毒打他的,全都被沖天火光燒乾淨了。
他清楚地記得,如果不慎觸碰到這些因為瘟疫而死的人的遺物或是他們周圍的這些“毒液”,都有患病受害的風險。
那他現在會不會……
他不能讓顧漪笙受到傷害。
“阿笙,你聽著,此害人的病症乃是瘟疫,你在接下來的時候不要觸碰任何可疑的物品,包括我在內。相必那些人已經逃出這個地方,受到暗處那人的指示做些不軌之事去了。我們現在的唯一目標就是,蒐集足夠的證據,揪出設局人。在成功之前,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風雲詭變,迷局難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