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都未能料想到,一個從南方邊境來的將門紈絝,一個聲名狼藉整個西蜀官場高層人盡皆知的二世祖,就憑著一紙奏摺便在都城裡攪得漫天風雨人心惶惶。
藉著跟南疆資助錢糧被掉包以次充好,乃至於毒死了南疆部族族長重新引起爭戈的由頭,蜀皇震怒之下下令徹查戶部,稅收錢糧,物資銀餉,但凡牽扯到以上皆要翻找出來往年至今的流水賬目,這事兒就像是掀開了一角,蓋在下面的腐爛骯髒露出來才真是叫人觸目驚心。
是夜,王將帶著在戶部查對之後寫好的摺子馬不停蹄的趕去了太子那邊。案卷賬目堆積如山,僅僅是從明面上的銀錢稅糧收入記錄,支付呼叫條目,府庫現存這三項便有戶部尚書主持,侍郎兩人,分管度支,金部,倉部,戶部各兩人,巡官四人,各主事十人,加上外借書吏十人,共計三十五人在戶部衙門熬了兩天兩夜才整理出來一份大概。交給王將過目之後連他自己都給驚出了一身的冷汗,老話說千里之堤潰於蟻穴,這賬面上的西蜀可絕不止是有一些蟲蟻那般簡單啊。
都城近在眼皮子底下還算說得過去,地方上官員如此看來確實太過縱容了一些,拉攏人心到了這個份上,自己跟範澈作為太子東宮幕僚實在有失職責。
西蜀大體上沿襲了舊唐的體制,軍規律法自然不用去說,戶部一應事宜大小官職的設立都還是舊唐那會兒的模樣。西蜀開國之後養民生輕賦稅,依照舊唐例按著橫一步豎二百四十步為一畝推行均田制,其後的戶籍制度也是在為了後面的稅務做鋪墊。
舊唐中期以後便將田稅以貨幣代替了實物,分夏秋兩季徵收,西蜀立國之後改為一歲一徵,每歲進賬,三年造籍。收鹽鐵酒茶為國有專營,在此之上開收專營稅負。西蜀偏安一隅境內水利優良,連年風調雨順很快恢復民生。初不論國營工業還是私人手工業都有極為顯著的發展,規模初成之後再加工商等稅負。
至今到了現任皇帝,西蜀的幾大財政來源便是由田賦,專賣賦稅,關稅,以及工商雜稅這幾大部分組成。
地方稅收去向也極為清楚。稅收分作三塊,一塊留給地方自用,一少部分交給地方王侯排程,剩餘全部送到京都。蜀地東皇姓氏不行分封之事,皇族姻親全都在京都,由京都庫夫統一按著等級撥給錢糧,地方能夠的上級別可以自用稅收的,也就護國公之類,、蜀地已經多年無戰事,異姓王侯更沒有世襲罔替的說法,所以整個西蜀可以同時掌控地方財政大全的,一隻手都能數得過來。
進入京都的錢糧有兩個去處,一是左藏庫,歸太府寺管轄,太府寺定期將出入之數匯總報於戶部尚書,然後有刑部中的比部進行稽核。左藏庫即國庫,軍隊,地方賑災等事宜皆是從國庫排程。二是大盈庫,即皇帝私庫,除去田賦專營賦稅之外的工商雜稅都歸入到大盈庫,用以皇族開支。
太府寺那邊賬目混亂不堪,地方隱匿戶口蠻稅嚴重,但這些事情多是發生在朝廷命官跟地方豪紳的身上。沒有上面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他們又如何能夠如此明目張膽肆無忌憚。
地方假賬頻出,戶部自然就兩眼一抹黑,這麼多年顏尚能夠坐穩戶部尚書的位置真是難為他了。
王將拿著摺子仔細的看了一遍又一遍,細細的挑選出那些跟自己牽連不大,或者牽連不深的名字,鬧出了這麼大的動靜總得有人背鍋,但這個人絕對不能跟太子有直接的關係。呈給皇帝的摺子上面怎麼寫終究還是自己說了算,只不過這一次,東宮的損失確實太大了,大到用斷腕求生來形容都不為過。
“快點!耽誤了事情看你們的腦袋還能不能頂的住!”
高鹹這一手使的突然,不過他奏摺告上去頂多就是查辦負責跟南疆對換物資的有關人員,儘管他是護國公的兒子但也只能在他家的一畝三分地上作威作福,西蜀大了去了,說到底還是姓東皇的說了算。等到太子繼承大統估摸著第一個就要拿高家開刀立威。
“怎麼停下了?這就到了?”
四人抬的驕子一路趕路腳步匆忙,不知出去多遠後忽然硬生生的停了下來,王將心煩意亂便掀開小簾歪著腦袋探出去問。
“回大人,有人擋住了去路。”
下人彎腰過去回稟。
“誰這麼大的膽子敢當街攔轎,知不知道本大人是誰?”
王將正在急躁的氣頭上,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人給他攔住去路更讓他怒火中燒,當即就掀開門簾從轎子裡走了出來。
“王大人好大的官威啊。”
離著轎子不到一丈的地方,一面色略顯蒼白還似乎有些駝背的青年男子穩坐在馬背上,旁邊是清一色的佩刀護衛。
“七殿下?”
王將看清了來人面目忽如遭受雷擊,險些一個踉蹌絆倒摔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