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樣激動的咆哮後,房間陷入死一般寂靜。
他們都明白,一切不可挽回,不管對誰而言。紅綃的死不可挽回,她犯下的罪不可挽回,他對她的傷害不可挽回,他們失去的孩子不可挽回,還有,他們曾經互相敵視、互相憎恨的心情,一樣不可挽回。
當看向彼此的目光忘卻憎恨,已經註定前塵是錯,往事是錯,眷戀而不能互相信任,亦是錯中大錯。
窗外風聲嗚咽,悲涼如同洞簫低響,靜靜燃燒的燭燈許久也不飄動一下,就好像時間停止在了某個時刻。時光若止,此刻定然值得收藏心底,至少對於白綺歌而言這是第一次完完全全相信了易宸璟,相信了他追悔莫及的眼神,還有從每一個字間嘶吼出的真實,相信了他昨天問的那句話。
做我妻子,你可願意?
白綺歌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哭了,眼睛很酸澀,朦朦朧朧一片水霧模糊,卻始終感覺不到有眼淚落下。
“哭出來吧,你一直在忍著,已經夠了,夠了……”把習慣性掩藏痛苦悲傷的白綺歌緊緊擁在懷裡,易宸璟不想去考慮自己做的是對是錯,他已經負了紅綃,不想再失去令他重拾心動的另一個女人。她付出的還不夠多嗎?毀容替嫁,身心受辱,如今連孩子也已失去,他親手刻下的罪孽遠超她該償還的,現在該輪到他償還了。
溫暖而真實的懷抱裡,白綺歌緊貼溫熱胸膛,聽著規律心跳聲止不住顫抖。
也許她該嘗試去接受,而不是一個人扛起太多愛恨恩怨在黑暗中孤單獨行,既然她需要的易宸璟可以給她,那麼還在固執堅持什麼呢?是她先愛上了他,所以才選擇陪在他身邊的,不是嗎?
“我想讓他生下來,哪怕你連看都不肯看他一眼也好……他是我的孩子啊……”終於,潸然淚下,泣不成聲。
耳畔低聲細語,也帶著痛,卻極力安慰不可能的事:“是你的,也是我的。不過只要你還在,我們還會有其他孩子,不是麼?”撩起耳邊碎髮,易宸璟貼近白綺歌臉側,問的依舊是那句話:“綺歌,做我妻子,願意嗎?”
無限疲倦趁著心力交瘁瘋狂滋生,被苦難折磨包裹的境況下又有如此溫柔趁虛而入,白綺歌說不出“不”字,她的心不允許。
愛就是愛,不愛就是不愛,之前拒絕他是信不過他的心機深沉,害怕自己面對的柔情又是一場卑劣騙局,而當易宸璟赤紅雙眼明明白白告訴她他從未說謊時,所有隔閡都不復存在。
“凱旋那日,我想去拜祭紅綃公主。”
“我陪你。”易宸璟安和輕笑,他明白,這回答就算是她答應了。光潔額頭一記淡吻,屈指擦去白綺歌臉上淚痕,易宸璟長出口氣:“其實我已經跟她說過想要和你在一起,從小她就那麼護著你,一定不會反對。不過你要想好,圖謀帝位是千刀萬剮之罪,我若贏得天下還好說,自此榮華不盡;我若輸了,你面對的很有可能是嚴刑酷法、生不如死。有勇氣跟我走完這一輩子麼?”
“死牢我做過,罵名我背過,還有什麼更可怕的?易宸璟,我答應過你的事絕對會辦到,不管是作為你的妻子還是棋子都無所謂,但是當你睥睨九州那日,除了唯一的後位之外我不接受任何其他名分,後宮三千你也可以廣納,只要不怕血流成河。”
“你是開玩笑還是認真的?”易宸璟苦笑,捧著認真臉龐滿眼無可奈何,“四妃九嬪三十六昭儀,還有那些下等妃不計其數,我連一個都不可以設?果然最毒不過婦人心,還以為你這麼外放性格不會有什麼嫉妒心,想不到卻比誰都可怕。”
冰涼手指做刀尖狀抵在易宸璟心口,白綺歌目光堅定,絲毫沒有打趣之意:“我說到做到。其他人如何我不管,若我愛的人用情不專,我寧可孤寡一世。這就是我的毒,足以毒死天下人,毒死食言之人,毒死負我之人。”
一個人只有一顆心,一顆心只容得下一個人,易宸璟十年痴戀告訴了她何為執著專一,所以她更要沿著紅綃的路走下去,既是替紅綃完成一場一生一世一雙人的鴛鴦美夢,也算是感謝這身體原本主人給予的重生機遇。或許這條件換做其他男人很難接受,好在,她面對的是易宸璟,想都不想就答應下來卻絕非敷衍的男人。
“對天發誓那些事我不想做,毫無意義,你只要用這雙眼睛見證就好。”將懷中溫軟身軀摟得更近,易宸璟低下頭,純和嗓音降低半分,輕柔如醉,“今晚沒讓人給你房間加火爐。”
所以,她的房間今晚不適合住人,是嗎?
白綺歌揚起眉,狠狠一腳向下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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