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張偉的車開上高速入口之際,燕京南郊的邵家卻陰雲密佈。
邵家上代家主,老爺子邵貴康一臉陰沉的坐在別墅大廳正中央,邵家本代家主邵修平面色平淡立於大廳之中,在邵修平左手邊站著一個婦人正在哭泣,他的右手邊正跪著兩個人,一個是他兒子邵文軒,正一臉慘白低個頭不吭聲,一個是邵府老管家邵海,也低個頭,但還算平靜。客廳還有另外三個男子坐在左側三張椅子上,這三人分別是邵修平的二弟邵修弘、三弟邵修琦、四弟邵修峻。右側椅子上坐著一位婦人,這是邵文軒的姑姑,也是邵家修字輩最小的一個孩子,今年不過才三十二歲。
邵貴康坐在上首,臉色難看,衝站在客廳正中的邵修平說道:“今天你是非把文軒送走不可嗎?”
“是!”邵修平想都沒想就回答一聲。
“你想把我氣死?”邵貴康聲音都有點發顫。
邵修平很平靜的說道:“兒子不敢。”
“不敢?!哈,還有你不敢做的事兒,真是稀奇了,我把我這張老臉都拉下來替文軒求個情,你都撂倒地上了,還說不敢?”
邵修平道:“父親,我與三個弟弟,從小跟先生學習傳統文化,深知‘乖僻自是,悔誤必多;頹惰自甘,家道難成。’的道理,如今邵文軒業已成年,身為長房長孫,不思學業,反倒是莫名與人爭風吃醋,吃了虧不思自身不是,反指使邵海僱兇殺人,事情敗露,鬧得滿城風雨,此等作為若不處置,今後邵家四房子孫盡皆效仿,恐怕對我邵家傳承極為不利,請父親明鑑。”
“呵,你這兒還跟我拽起《朱子治家格言》了。”邵貴康譏諷一笑,說道:“也罷,算你說的有理,不過那姓張的年輕人並沒有出什麼事兒,這背後鬧騰的也不過是徐家那兩個女娃娃,能折騰出多大的浪來?文軒有錯,你多加引導教育就是,這麼一下發配到A國去,就是對他負責,這就是你為父之道?再說,既然那年輕人逃過一劫,我們不動聲色就是了,那百十萬美金就當是打了水漂,也無所謂,可你執意要再花一千萬幹掉那個姓張的年輕人,你這做法與文軒又有何異?”
“我如此行事,也是為了給這孩子擦屁股罷了,既然徐家知道了是文軒僱的人要對張偉不利,那張偉知道此事只是時間問題,也可能這會兒已經知道了,聽說張偉身後不錯,如果張偉真的豁出去,對我邵家下手,說不定會損失慘重,所以我才要斬草除根。至於發配A國,也不過是略施懲戒,讓文軒記住這次的教訓。”
“你打算讓文軒出去多久?”邵貴康淡淡的問道。
邵修平猶豫一下,還是開口道:“我若不死,他不可歸!”
“逆子!”邵貴康一拍桌子厲吼一聲,大聲道:“照你這麼說,我要是明天死了,文軒連給我舉靈的資格都沒有了嗎?”
“爸爸別生氣,小心身體。”
“父親不要動怒,注意血壓。”
一看邵貴康發怒,邵家另外三子一女趕緊上前來勸住老父,其中邵文軒的姑姑開口道:“大哥,你看看你把爸爸給氣的,你讓文軒出去留學我們不反對,但你讓他等到你‘百年’之後才能回來,這成什麼樣子?你讓文軒出去讀兩年大學回來也就是了,他一定不會忘記今天的教訓的,行不行?”
邵修平聽了自己妹妹的話,冷冷的看了身邊還在哭泣的婦人一眼,仍舊一言不發。
那婦人被邵修平不含任何情感的眼神看了一眼,頓時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立刻大聲道:“邵修平,你看我做什麼,我就是不想讓文軒去國外,現在國外那麼亂,成天都有槍擊事件發生,你把他送出去,萬一有個好歹怎麼辦?咱們可就這一個孩子。”
看到自己父親陰沉的臉,三個兄弟各有心思的眼神,又看看身邊的老婆和怒視自己的妹妹,邵修平立於廳中反倒笑了,對自己老婆說道:“呵呵,都說慈母多敗兒,古人誠不欺我。行,我想秘密的送這個不成器的兒子悄悄離開,你反倒把家裡人都找來給我來個三堂會審,可以,那我就收回我的話。”
說完,邵修平冰冷的看著邵文軒道:“邵文軒,你抬頭看著我!”
邵文軒顫抖著把頭抬了起來,正迎上自己父親冰冷的眼神,正欲逃避,再次把頭低下,卻聽見邵修平說道:“你給我聽好了,今天當著家裡你的爺爺、母親、叔叔和姑姑面,我鄭重的跟你說一句,今後你的事兒我一概不過問,你愛怎麼樣就怎麼樣,至於那個叫張偉的,我也不再插手,如果你不幸被那個張偉知道了你要對付人家,人家反報復回來,你可別怪我這個當父親的沒把你給送走!”
邵修平說完一句,對著邵貴康鞠了一躬,然後道:“公司還有很多事,我先走了。”
走出兩步,邵修平頓住腳步,沒有回頭,平靜的說道:“邵海,你不適合在七號別墅待了,回鄉養老去吧。”
這句話說完,邵修平再無一言,大步離開了別墅,頭也不回的坐車離開家裡。留下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覷,唯有老爺子邵貴康臉色依舊難看,他也曾身為一家之主,當然也知道邵修平這樣安排並沒有錯,可生而為人,孰能無情,在隔輩親這個老道理之下,他也違背了自己的原則。
“文軒啊,快起來,腿都跪疼了吧,你別理你爸,他現在根本不可理喻了,你不過犯了點小錯,他就要把你送走,太過分了,你不用怕,這家裡還是你爺爺說了算。”邵文軒的母親李冬梅等邵修平離開後,趕緊把自己的寶貝兒子給扶了起來,進行安慰。
身為姑姑的邵雲琪聽自己的大嫂這番話,聽的有點彆扭,你兒子僱兇殺人未遂,在你眼裡竟然只是點小錯,萬一得手了呢?一條人命沒了,也是小錯嗎?不過邵雲琪自己出嫁之後,邵家的事兒她沒有發言權,而且他一向與李冬梅不合,這時候也沒法說什麼。
“唉……”邵貴康一聲嘆息,對眾人說道:“你們都散了吧,我跟文軒單獨聊幾句。”
廳內的人聽見老爺子這麼一說,都魚貫而出,只留爺孫倆呆在客廳內,邵貴康重新坐回了座位上,語重心長的對邵文軒說道:“文軒吶,你父親或許手段激烈了點,但他說的道理沒有錯,這件事兒你做的確實不妥,今後你要好自為之,我老了,護不了你幾年,你自己要爭氣,讓你父親看到你的優點才是啊。我來問問你,你知道你此次錯在什麼地方了嗎?”
邵文軒對一向疼愛自己的爺爺到沒有畏懼之心,沉思一下,帶著恭敬說道:“其實張偉與徐婭楠並沒有什麼,我不該妒忌他與徐婭楠走的近,顯得我心胸不夠開闊。而且我也不應該在沒有調查清楚之前就派人去對付他,結果三番兩次都失敗了,丟了邵家的臉面。我更不應該私自行動,應當早點與家中長輩商量,這樣就不會使家裡面被動。”
“嗯,你能想到這三點也算不錯,但你最讓你父親不滿的地方在於,既然決定要他的命,卻沒有用盡全力,讓對方逃過一劫,這才是最大的錯處。”邵貴康教育孫子的口氣很和緩,但說出來的東西卻讓人不禁發寒,這是討論一個人的生命,他竟說的如此輕飄飄的。
“孫兒知道了。”邵文軒低頭小聲應答。
邵貴康問道:“你父親剛才走時,說此事他不在管,你有什麼打算?”
邵文軒面帶為難,支吾道:“爺爺,這件事一直是海伯在辦,父親開出的那張支票也是海伯拿去了,能不能讓海伯辦完這件事兒再回老家?”
邵貴康臉上難掩失望,但還是說道:“邵海被你父親趕走,就是替你背了黑鍋,把此事謀劃不利的過錯都推到了邵海的身上,你覺得這時候能讓他留在你身邊嗎?”
“我聽海伯說,錢已經給‘塔羅’打過去了,對方原本是要等我到A國之後就對張偉動手,但現在我不走了,可能需要讓海伯通知一下對方,不必等我出國了,儘快動手解決掉張偉。”
聽見孫子完全沒有自己的主意,邵貴康內心更是失望,哪怕邵文軒能說一句“我這就去要來‘塔羅’聯絡方式,督促對方動手。”的話,也算有點擔當,但邵文軒卻連這點擔當都沒有,一味的依靠一個管家,如果這樣發展下去,邵家將來交到邵文軒手裡,肯定是要出大問題的。
“希望經過此事能讓你成熟一點吧。”邵貴康心裡一陣無奈,還是對邵文軒敦敦教誨道:“你不能什麼都指望別人去做,你要有自己的想法和聲音。你想想看,你自己有錢有勢,有那麼多可以利用資源卻不用,卻用了最低階最容易犯錯的手段,你為什麼不誘惑他吸毒,使他生不如死;你為什麼不利用金錢讓他與好友家人反目,成為孤家寡人,此外,還有‘二桃殺三士’、‘禍水東引’、‘借刀殺人’等無數良策可用,你卻用僱兇殺人這種最低階的辦法,也難怪你父親生氣。”
邵貴康說完之後,看著邵文軒眼神茫然,便知道自己的話他根本沒有理解,便又道:“不過事已至此,多說也是無益。我建議你現在就去交好張偉,向他表達出善意,將對他動手的事兒表明是下人自作主張,比如那個保鏢或邵海都可以,然後拿出金錢、女人等一切可以減輕他敵意的東西去交好他,等他麻痺之時,再慢慢圖謀,這個過程可能要幾個月甚至幾年,但卻是最穩妥的。當然,你也可以現在仍舊按照自己的想法找人幹掉他,但這次可千萬別再出岔子了,要不然你父親肯定對你更加失望。我說這麼多,究竟怎麼操作,還要看你自己。不過我還是那句話,我已經老了護不了你幾年了,你也要快點成長起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