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布門簾挑開,孟二旦大踏步走了進來。
“牛爺!生意紅火,恭喜發財啊……”他高聲說著,衝牛爺一抱拳,揀個靠牆的位置,坐了下來。
“多謝孟兄弟吉言!請坐請坐!”牛爺欠了欠身子,也向著孟二旦一拱手。
孟二旦住進了老太婆的院落,只跟牛爺的小酒館隔一條土路,日間常來喝酒,順便打探一下“追魂劍”的訊息。走動多了,自然彼此熟悉,說起話來,也隨便多了。
“羊倌兄弟,麻煩來壺酒。二嫂,羊肉燉爛些啊!先行謝過……”孟二旦坐定,不等牛爺開口,自個朝後廚喊了一聲,又抱了抱拳。
他雖然長的粗獷,舉止一向卻很文雅。近來在對面院落裡安排了住處,不爭是個風月場所,倒也算得上安穩。加之夜間又受了牡丹的滋養,除了每日起的晚些之外,見著人,說話愈發顯得客氣了。
羊倌嘟嘟囔囔應答了一句,斜著眼睛,拖著一條腿,提個銅壺走出來,先給孟二旦沏了茶,回頭又端來了酒罈酒碗。羊肉尚未出鍋,尤二嫂站在鍋臺前,似乎有些急躁地敲了敲鍋沿,回頭拿起一根擀麵杖,在案板上砸了一下,又攥在手中搓了又搓。
孟二旦對尤二嫂粗野的動作毫不在意,他自顧自地抓起酒罈,一把拍碎封泥,倒上一碗酒,拿起來喝了一半,放下酒碗,抬起頭,又朝牛爺一拱手,問道:“牛爺,不知最近可有訊息?”
時間雖已然不早,天氣漸涼,閒漢們往往來的比較晚,店裡一片安靜。
牛爺坐在櫃檯後,當然知道孟二旦的意思,他不置可否地搖搖頭,兩隻眼睛又一動不動地望向了遠方。
店內陷入了安靜。
孟二旦不再發問,轉過頭,衝羊倌喊道:“兄弟,羊肉還沒好啊?那先來盤豆乾,總得有點下酒物啊……”
其實,老太婆的院落裡,當然是有專人做飯。並且,那裡的飯食茶酒,自是格外精緻格外入味,遠非尤二嫂粗鄙的廚藝可以相比的。
那個飯食自然不便宜。
不過,也是因人而異的。
說實話,在這個苦瘠的地方,像孟二旦一般,乾脆住進那個院落裡的人並不多見。
因為,沒有那麼多的銀子。
春夏秋冬四朵花外加一個疑似仙子下凡的夢茹,這些個人間尤物,幾乎沒有男人可以抵擋。
多少人為了一親芳澤,不惜傾家蕩產妻離子散。
哪怕如此,仍有多少男人樂此不憊……
就如同那些成天跑到牛爺酒館裡吹牛閒侃嚼舌頭的閒漢們說的一樣,真要能到對面的院子裡快活一會,即便是出來就死,又有何妨?
只是說說而已,閒漢們喝一碗酒,往往連塊下酒的豆乾都配不起,要到對面院子裡快活?怕是隻能在夢中去了。
白日夢。
稍有些閒錢的,偶爾進去一趟,一踏進那扇破門,早雙腿發軟魂魄出竅,恍惚間頓覺已不枉此生。
也有那些往來的客商以及慕名遠來的權貴,雖然有錢,更多也不過是圖個好奇貪個新鮮,見一見夢茹,再挑一朵花安寢一宿,天一亮,就起身上路,從此再不相見。
對於這種人,老太婆當然是能敲的竹槓定然要敲,而且要敲的準、敲的狠。即便一杯茶水,也要掏幾兩銀子才能喝的。
孟二旦則不同,他一來,就幫老太婆護了場子,回頭乾脆住了進去,幾乎在牡丹的屋裡安了家。他人又客氣,掏銀子又大方。牡丹伺候舒服了,動不動還有賞錢,老太婆還欠著他的人情,如此之好的條件,自然沒有再要飯食錢的道理,躺在牡丹床上,等小丫頭給送進來的時候,抓起筷子敞開了肚皮吃就是了。
何況,老太婆還時不時地吩咐做飯的小丫頭,按照孟二旦的口味,端進牡丹房間的飯菜,已然做了不小的調整。
但即便如此,孟二旦還是常到牛爺的小酒館喝酒。
他對每個人都很客氣,閒漢們來了,一樣連連抱拳連連問好,還動不動抓起自己的酒,給閒漢們斟滿,要兩個下酒菜,自己沒動兩筷子,轉眼全讓閒漢們吃了。
一來二去,滿鎮子的閒漢們漸漸地,對孟二旦又是敬佩又是嫉妒,還有些依戀了。接連三天看不見孟二旦,閒漢們吹起牛皮來,都覺得少了五分味道。
孟二旦似乎也很喜歡這種場景。
他也時不時地跟牛爺及閒漢們打聽下傳說中那個神秘的“追魂劍”的訊息,雖然直到現在,半點有價值的訊息都沒打探到……
尤二嫂站在後廚門口,人中還提著那根擀麵杖,她一聲不響,使勁搗了靠在門框上發呆的羊倌一下,又狠狠瞪了他一眼。
羊倌冷不防捱了打,一回頭,跟尤二嫂血紅的眼睛碰了個正著,著實被嚇了一跳,正要開口,卻見尤二嫂從鍋中撈起一大塊羊肉,擱在一個大木頭墩子上,掄起一把門扇般的大砍刀剁了起來。
原來是羊肉煮好了。
羊倌不再發問,一雙眼角總往上斜的眼睛一動不動看著尤二嫂剁好了肉,走進去端在一個托盤上,出來放在孟二旦面前。
孟二旦叫聲“叨擾”,隨手抓起一根肋條,送到嘴邊,又抬頭看了看牛爺。
牛爺依舊坐在那裡,兩眼盯盯望著遠方,渾似一尊石頭雕像……
閒漢們陸續進門,店裡逐漸熱鬧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