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爺提醒完我這句後就迫不及待的跟來人走了,留下我在三爺家和一幫不認識的親戚吃飯。我忘了是誰跟我說純糧小燒不上頭來著,反正我被他們灌下了二兩多,此時只覺得腦瓜子嗡嗡的,還有些天旋地轉。
其中有幾個實在是論不上親戚的親戚,就屬他們吃的最多喝的最爽,我以前見到酒桌上的人都是捉摸怎麼灌別人,今天我算是開眼了,這幫子人進屋的第一句話就是“四小子家兒子回來了,我們來晚了,自罰三杯”,然後接下來就是不停的找理由自罰三杯又三杯,就跟幾輩子沒喝過酒似的。
喝到十一點來鍾,炕上地上桌子底下倒著好幾個,我一看這也沒我睡覺地方啊,於是我披好外套起身準備走,順便跟我三爺打了聲招呼:“三爺啊,我回來還沒在家呆呢,今天晚上回我爺那,等我辦完事兒再來看你。”
“別介啊,這麼晚了還走啥,三爺給你收拾個倉房你就在這住唄。”三爺要留我,我連忙搖了搖頭堅決要回去,最後三爺哆哆嗦嗦的要穿衣服送我,也被我攔下了,說我完事兒還來。其實最主要是我三爺歲數大了身體不好,我怕他再摔著啥的。
出門後我手裡拿著三爺給我的手電筒,順著來時的方向往村口走。出了村子後,兩邊都是苞米地,此時的苞米都已經長的挺高了,偶爾還能聽見一兩聲不知名的動物叫聲。
偶爾路過一兩個小墳包,我竟然沒有感覺到害怕,看來我現在的變化還真是挺大的。小時在山東的時候,我姥姥為了練我的膽子,特意領我去墳地裡住過,我還記得當時我嚇得直哆嗦,就覺得墳旁的老槐樹上有啥玩意。我越害怕越控制不住去看,越看心跳的越快,看了半天那玩意突然間動了,腦袋180度原地轉了一圈,給我嚇的嗷嘮一嗓子就往家跑,我姥姥咋喊我都不好使。
我跑回家後就躲進了被窩裡,半個小時候我姥姥呼哧帶喘的把我從被窩裡拎了出來,我連褲子帶褥子全尿了。姥姥一邊給我洗褲子一邊罵我沒出息,跟我說我看到那玩意叫貓頭鷹。於是從那時開始,我不光害怕墳地,也開始害怕貓頭鷹了。
可能是經歷的多了,畢竟我堂子裡的清風煙魂我也見過不少,見多了也就不害怕了。我正在天馬行空的胡思亂想呢,不知不覺間已經走出了耕地,眼前出現一條鋪著紅磚的道和一條小土路。小土路就是我和大爺來時的路,紅磚道應該就是我大爺口中的大道。
我再三考慮之下,還是決定走大道,遠點兒就遠點兒吧,畢竟我大爺走前特意交代我了,小路上有一座黃皮子墳不太平。他不說我都忘了,說起來這座黃皮子墳跟我家淵源還挺深的。墳裡面埋的是七個小黃皮子的皮,這七個黃皮子的母親還詛咒過我爺爺斷子絕孫來著,就因為我爺爺為了救三小子,一針廢了她百年道行。
最後,樸炳旭一家除了三小子全死了,我爺爺也被那黃皮子下了詛咒,黃皮子被天將當場雷誅廢道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我每次想起這個故事,都覺得挺唏噓的,不知道誰對誰錯卻在陰差陽錯之下變成那樣的結果。
其實不光是我爺爺,就連我也被那七個鬼黃皮子欺負過,只不過那時我還太小不記得罷了。
故事是我媽跟我講的,說是我剛滿週歲的時候,那時我爺爺奶奶還沒來,我農曆生日跟大年很近,所以當時我爸媽決定抱我回老家過年,順便也是抱孫子給我爺爺奶奶看。
到達二井鎮那一天,剛好過小年,時值傍晚。東北的冬天大家都知道,零下三十多度都不算冷天,當時正趕上寒流,氣溫接近零下四十度。從二井鎮到達三撮房沒有車,只能坐來往的馬車。然而這數九寒天天色又晚,再加上正趕上過節,下了長途車後,街上行人都少,哪裡來的恰好順路的馬車?
那個年代不比如今,還沒有手機,至於大哥大那種東西不是任誰都買得起的。無奈之下,我爸將我用大衣裹在懷裡,拉著我媽一步一步的在土道上走著。
我媽說,她當時從公路上一下土道,就開始感覺渾身上下涼颼颼的,絕對不是天氣冷的那種涼,就像是有人對著後脊樑吹涼氣的感覺。我爸因為從小生活在這裡的緣故,倒是沒有什麼感覺。
我媽把自己的害怕跟我爸講,我爸半安慰半責怪的讓我媽別瞎想,說這天氣本來就涼,這一路冷風再一吹,估計就是凍透了,別自己嚇自己。邊說著邊不顧我媽的阻攔,把自己的軍大衣脫下來給她裹上,同時把小棉被抱著的我塞進我媽的懷裡。自己只穿個皮夾克,一隻手隔著大衣託著我的腰,邊走還邊安慰我媽道:“你就是身子虛,你看我頭上直冒煙,都走出汗來了。”
雖然有我爸的安慰,但是我媽就算是裹著軍大衣的,還是時不時的覺得脊背發涼。
走著走著,由於涼意的侵襲,我媽實在忍不住了,跟我爸說想找個地方方便方便。雖然是晚上沒什麼人,但好歹這裡也是在路上,沒辦法,我爸只好帶著她往玉米地裡走去,由於是冬天,玉米地裡只剩下一點秸稈頭,尖尖的一根根杵在壟上,兩人深一腳淺一腳的往裡走,儘量的離公路遠一些。走了不知道有多深,眼看著路從視線裡消失,我媽才匆匆的方便了一下。
正起身時,彷彿是聽到了一聲嘆氣聲,我媽問我爸:“嘆啥氣啊?”
“我沒嘆氣啊。”我爸一愣不解的回答。
正說話間,我爸彷彿是也聽到了什麼聲音,二人忙轉頭看,藉著依稀的月光,只見我媽剛才蹲著的地方半躺著一塊石碑。石碑旁邊是一個不太明顯的小土包,明顯是一處墳。許是家裡沒什麼人了吧,這墳包上已經佈滿了枯黃的雜草,倒地的石碑也碎成了兩截,上面字跡都已不甚清晰,我爸只在慌亂當中看見上面似是有個黃字。
正要再細看,直覺眼前一花“唰”的一聲,眼角餘光竄過一道黑影,至於是個啥玩意也沒看清。我媽被這一嚇頓時心臟一陣抽搐,眼看就要犯病。我爸臉色也有些煞白,他連忙半攙半抱著我媽,一隻手還要託著她懷裡的我往出跑。以前不信鬼神之說還好,自從姥姥給我爸灌輸了那些神怪思想後,我爸見到這個場景也是感覺毛聳聳的。
好在離那條土路不算太遠,兩人進去的時候用了五六分鐘,跑出來的時候估計兩分鐘不到。到了路邊,我爸的心神算是漸漸的穩定了下來,然而我媽心中卻還是驚魂未定,心中更是有所擔憂。畢竟剛剛在人家墳頭上上了廁所,任誰在這黑燈瞎火下也不由得害怕吧。
“估計是鬧耗子了吧。”我爸看我媽臉色煞白,出言想安慰幾句,話一出口自己也覺得這話實在是有毛病。這大半夜的吐口塗抹都凍成個釘兒,耗子就算找吃的也得白天暖和點出來吧,再說這荒地裡能有啥吃呢。
我媽不回答兩人也就沒再說話,我媽腳下的步伐越來越快,甚至在最後堪堪小跑了起來。父親有心安慰兩句,又怕再提起來母親更怕,無奈下只能跟隨母親加快步子。
就這麼小跑了半晌,我媽心臟本就不好,加上那麼一嚇後又好一通跑,眼看就要倒不上氣兒來,我爸一面擔心我媽的身體,一面又擔心再這麼跑下去把我顛簸醒了,這天寒地凍的就麻煩了。故此正要拉住我媽,只見遠處有一道光線傳來,隨之傳來的還有一個樸實的聲音
“是四哥四嫂嗎?”
我爸聽到聲音連忙一臉興奮的對著那人喊道:“這兒那。”
坐上馬車後,我爸和那人也就是我的一個表叔侃了起來,全然忘了剛才發生的一切。畢竟這樣的事情對我媽來說屬第一次,我爸自小在這樣的小屯子長大,早就習以為常,哪個淘小子小時候沒在墳頭上尿過尿,誰沒偷過人家祭拜的水果吃。
“剛才大哥來找我,說你們今天回來,這個點兒還沒到家,估計是鎮上沒有車了。我這要是不來迎迎你們,四哥你這體格子走到家沒的說,嫂子肯定得凍壞了。”表叔是個本本分分的莊稼漢,說話聲音洪亮,邊說著還便憨厚的笑了笑。
我媽上了車打聲招呼後就一聲沒出,心裡還在琢磨剛才的事。表叔也不十分在意,只當我媽是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