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聞噩耗,如風一個趔趄差點撞倒在桌子邊,腦海中各種畫面交疊穿插。思思的音容笑貌,平常的調皮蠻橫,對他的戲謔傲嬌,都像一隻無形的手,狠狠地攥住他的心臟。好像想要把他的心臟從胸膛裡扯出來一樣,他甚至感受到了那強烈的牽拉感,整個人瞬間被完全掏空,連呼吸都覺得困難。一種前所未有的無力感,讓他不自覺地彎起了腰想要緩和這種難受和疼痛,整個人看上去一下子變矮了很多。
柳南之雖然並沒有見過王思思,但從歐慧銘的言語當中獲知這是一個才貌雙全的姑娘,而且又與如風非常投緣,從心底來說也頗為讚賞。而今她正是風華正茂的好時候,竟然突然遭此橫禍,柳南之的心裡也不禁沉重起來,一時之間似有很多話想說,卻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萬分感慨只化作一時沉默。
整個辦公室裡瞬間瀰漫著濃濃的傷感氣息,沒有眼淚,也沒有哭喊,安靜得如風三人足可以聽得見彼此的呼吸聲。
過了一會兒,柳南之率先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先走到唐劍身邊伸出手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長吁一口氣安慰道:“唐兄,思思這孩子命苦。”
唐劍這些天雖然已經慢慢接受了這個事實,但聽到“命苦”二字,心事被再次擊中,心中一陣難受,眼睛一紅差點掉下淚來。他心想,是啊,思思的確是個苦命的孩子,作為他的女兒,來到世上的時候沒有親朋好友知道,走了也沒能光明正大的被公佈身份。作為一個父親,他於心不忍,自責萬分,可是又沒有足夠的勇氣。他說思思這孩子是去美國的途中飛機出現事故墜機身亡,誰都沒有想到。這話剛一出口他又開始痛恨自己,就跟痛恨如風一樣。
柳南之安慰道這個年紀突然遭到橫禍,著實令人惋惜,不過逝者已矣,活著的人還是要好好生活,讓唐劍節哀順便。同時又請唐劍幫忙帶句話給她母親,大意莫非就是不要憂思過度,傷了身體。
柳南之又走到如風身邊,拍了拍如風的肩膀道:“你去王阿姨家看看吧,也送一下你這位朋友。另外,看看王阿姨家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作為思思的大哥你應當幫她盡一份責任。”
柳南之提醒瞭如風,他忽然醒悟過來,沒精打采地低垂著腦袋點了點頭,之後,想起了什麼似的轉過身看了看唐劍,問道:“唐叔叔,思思好好的怎麼會......?”他實在不忍心殘酷地出“死”這個字,話到一半打住了。
唐劍抬起頭,直勾勾地盯著如風看了一會兒,心情的複雜反應到眼神上,看得如風心裡直打鼓。
唐劍這次來找如風就是要告訴他思思的死訊,並且要他知道思思就是因他而亡。同時他很想看看這個一向自命不凡、倔強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夥子面對這樣一個事實,會有怎樣的心情。他雖然不能告訴周圍的朋友思思是他的女兒,但他要把這顆痛苦的種子種到如風的心裡,讓他永遠記住思思,併為之前的拒絕付出一點代價。他坐在這裡,重新揭開這最疼痛的傷疤,哪怕再次流血就是等著如風來問問題的這一刻。
於是,只見唐劍低下頭,臉部肌肉猛的抽動了一下,冷冷地說道:“這個要問你了。”
“什麼意思?我不明白。”如風一臉無辜而又十分痛苦的問道。
“你不是說這輩子只能跟思思做兄妹嗎?你不是說你們兩個永遠都不可能有男女之情嗎?”唐劍忽然抬起頭目光犀利,眸子裡閃著幽幽的寒光。
“唐叔叔,我不明白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思思的去世難道跟我有關?”
辦公室裡,如風的心瞬間被一股寒意籠罩,他不禁打了個寒顫。
唐劍此話一出,就連柳南之也不禁感到寒氣襲人。唐劍的話雖然不多,但話外之意已經非常明顯,這樣一頂大帽子一扣,如風從此就要背上害死思思的沉重的思想包袱,這是要讓如風愧疚一輩子啊。
柳南之忽然覺得眼前的這個唐劍變得陌生而又恐怖,幾十年的相互瞭解,忽然都化為灰燼,心裡不禁也跟著生出一絲懷疑。他眯起眼睛斜睨著唐劍,默默的審視著他的表情,若有所思,卻沒有插話。
這時,唐劍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步履緩慢而又沉重地走到窗邊望向外面的天空,深思悠遠的繼續道:“既然你裝作不懂,今天我就好好跟你說一說。”
“唐叔叔......”
如風剛想出言辯解,唐劍立刻舉起一隻手做了個制止的動作。如風見此,沒再說話,只聽見唐劍說道:“如風,我今天倒是想問問你,你跟思思同學這麼多年,你們又兄妹相稱,難道你就從來沒有察覺到思思對你的感情嗎?還是說你其實已經發現了,出於不想自找麻煩亦或是想繼續保持原有的關係,故意裝糊塗?”
“前段時間,思思來找過我,她把心裡的真實想法都告訴了我,我才知道這麼多年她一直是喜歡我的。之前我確實不知道,我一直把她當做妹妹,而她也一直叫我大哥。”
“哈哈哈,她告訴你,你才知道的嗎?到底是不是事實,你要問問你自己的內心。”
“唐叔叔......我……”
“好了,你不用勉強辯解。”唐劍緊接著說自從你們相親之後,我特意過來找你,就是想了解你的真實想法,沒想到你告訴我你們雖然同學多年,你對思思並沒有一點男女情份。我把你親口拒絕的訊息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她們母女。她母親王冰是一個理智的女人,作為一個母親,又是過來人,深知感情無法勉強的事實與無奈,當然不希望思思為了你繼續蹉跎人生,甚而耽誤終身,更不想思思因為傻傻的痴情而被人輕視,再加上之前思思就有想去國外留學進修的願望,所以就強忍著離別之痛同意了讓思思出國留學。誰知道這一走竟然成了永別,而且連告別的機會都沒有。現在的王冰因為悲傷過度,又得了選擇性失憶,完全沉浸在思思小時候的生活裡。如風,你對思思是不是也太殘酷了?你覺得她們母女可憐嗎?上天對她們是不是太殘忍了?白髮人送黑髮人,那種痛苦絕對不是你一個年輕人能體會得到的。”
柳南之一聽此言句句扎心,趕緊說道:“男女之事發自於內心,即使到了咱們這把年紀也沒辦法看透。她母親是一個通透的人,我看比你唐兄還要內心澄澈一百倍。我從來沒有見過你對一件事如此上心,而且這個人跟你只是親戚關係。你如此關心王冰母女,這倒讓我無法理解了。”
“柳兄,你這是什麼意思?你是認為我關心過頭了嗎?”
“這個只有你最清楚了,你的這種關心,在我看來已經超過了正常人。”
如風一看父親和唐劍因為自己似有爭執下去的趨勢,趕緊搶話道:“唐叔叔,我聽明白了,我確實辜負了思思的一片心意。可是感情的事情真的不是三言兩語能夠說得清楚的,還請您理解。”
“你自己知道就好,思思是個執著的孩子。做為一個長輩眼看著她為了感情的事不顧及自己的將來,我想還是有一定的發言權吧。今天我來就是想來告訴你思思是因為你最終失去了性命,是你的自以為是,什麼狗屁兄妹之情害了她。”
旁邊的柳南之一聽唐劍的論調,非常不滿,一時護犢情深,忍不住說道你這樣說就不厚道了吧,王思思對我們如風有情,但是我們如風並沒有與她有過男女之交,而且還明明白白告訴她,兩個人只能是兄妹之情,如果這樣都能算錯的話,那麼怎麼才能算對呢。如果兩個人有過交往,是我們如風始亂終棄,最終導致思思離家出國,從而墜機身亡,你這樣說我還能理解,現在明明是她自己想不開,想要逃避,為什麼要把這個帽子扣在我們如風身上,要如風承擔這麼大的責任。你剛才也看到了如風聽說思思去世的訊息時是有多麼難過,作為他的叔叔,我的好兄弟,你就這麼忍心讓如風以後都揹著這樣的包袱生活嗎??你到底居心何在?我柳南之行事一項光明磊落,自信從來沒有虧待過你。而且咱倆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如風就跟你的孩子一樣,你怎麼能忍心讓他陷入這萬劫不復的痛苦當中。
唐劍一聽柳南之這連珠炮式的種種質問,頓時火冒三丈。他撇了撇嘴諷刺地說:“你可真是護犢心切,父子情深啊。”
兩個老人你一言我一語,互不相讓,如風在旁邊看的心裡跟貓抓了一樣,原本已經很難受的心,又添上了一層焦慮。父親的話他聽懂了,當聽到唐劍說那些話的時候,他確實深感自責。後面的爭吵對他來說已經沒有意義了,他已經沒有心思繼續聽下去,只沉浸在對思思的深沉緬懷中,對外面外界發出的聲音充耳不聞。
後來,他只看見唐劍摔門而去的憤怒身影,還有父親一張紅彤彤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