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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4 章節

西南的原遼朝行宮內,初興的金朝,漢化不深,君臣上下名分不嚴,還沒有將行宮看成是皇帝專用。完顏斡離不正妻唐括氏、完顏撻懶正妻烏古論氏等女真女子已經等候多時,他們見到茂德帝姬等新俘漢妾,就紛紛行抱見禮,以示親熱。茂德帝姬等漢族女子卻從不知有這種禮節,他們不能不接受擁抱,卻又惶窘萬狀。唐括氏在擁抱之後,又對茂德帝姬從頭到腳,仔細觀察,用女真話說:“你煞是個美人,此後與我同住,我當好生看覷,不虧負你。”經通事翻譯後,茂德帝姬才想到行漢禮跪拜,說:“賤妾今後當伏侍夫人,不敢稍擔”通事翻譯後,唐括氏眉開顏笑,她又對茂德帝姬再次行抱見禮,說:“今後自家們便是姐妹,你自當快活。”

除去在金營中死亡和少部分遣返、遺棄者外,金軍這次驅趕北上的開封俘虜計有一萬四千人,終於先後抵達了燕雲地區。此時開封宋俘中的男子只剩下十分之四,而女子卻剩下十分之七,除了大量的死亡者外,也有不少中途逃亡者。

三三、沮洳場的愛與恨

金朝東路軍到達析津府後,元帥們將大部分宋俘拘留在當地,卻又指派蓋天大王完顏賽裡和真珠大王完顏設野馬分別押送兩批宋俘,前去遙遠的東北會寧府。

完顏設野馬押送的,是普通女俘一千四百五十人和男俘九百人,完顏賽裡則是押送一批特殊宋俘,包括韋賢妃和她的三個兒媳、兩個孫女,另加宋徽宗第十四女洵德帝姬趙富金和柔福帝姬。劉貴妃生下三個女兒,長女茂德帝姬,次女安淑帝姬早死,洵德帝姬則是信王的三姐。她本已分配給了完顏奔睹,如今又與韋賢妃等同行,是因為金人未能抓獲康王和信王,另加懲罰,而前夫駙馬田丕則被扣留在析津府。柔福帝姬是未婚的諸帝姬中年齡最大的一個,按照金朝元帥們的商議,打算將這名處女獻納給金太宗。宋徽宗最不忍割愛的,當然是柔福帝姬,由於派遣宮女侍奉已無可能,他只能派遣宦官,但宦官們聽說要去遙遠而荒涼的東北,也是人人推辭,最後只有一個人自願陪伴,他就是白鍔。由於語言的隔閡,金朝在完顏賽裡身邊委派了一名年輕的通事,名叫徐還。他是遼東漢兒,父親曾任遼朝小官。

完顏賽裡和完顏設野馬兩支金軍分別出發。完顏賽裡所率兩猛安的隊伍,出析津府東的安東門,經榆關進入東北。千夫長女奚烈國祿雖然因調戲朱後等捱了鞭打,見到了柔福帝姬,卻仍然不能自持。他在出城的第一天,居然跳上了柔福帝姬的坐騎,進行調戲。完顏賽裡聞聲策馬趕來,大怒,說:“你竟敢戲弄進獻郎主底處女!”他抽出佩劍,往女奚烈國祿的腰眼刺去,女奚烈國祿落馬,卻躺在地上打滾掙紮,腰間流出了一股股鮮血。完顏賽裡下馬取來大棒,用腳踏住他的後背,對準他的後腦狠狠一擊,女奚烈國祿方才斷氣。完顏賽裡命令合紮親兵將女奚烈國祿的屍體仍進路邊的一條小河裡。

完顏賽裡的身邊已有十二名女俘,但他得隴望蜀,又覬覦著另外幾名漢族女子。事實上,自從邢秉懿流産以後,他在沿途就已屢次調戲,只因邢秉懿以自殺抗拒,而尚未得手。如今這些年輕女子自然更無倖免之理。還未抵達榆關,他就先後姦汙了邢秉懿、田春羅、姜醉媚和洵德帝姬四人。

燕山山脈在古時是中原與塞北的天然分界,榆關大致就是現在的山海關,當地只有居民十多家,出關不過幾十裡,就是一片荒涼,關南和關北判若兩個世界。滿目蕭條,山童水濁,白草彌望,即使在遼朝全盛時期,榆關以北的各州也是人煙稀少,其人口還不及中原的一個小鎮,這更增加了宋俘們的悲傷和悽涼感。

在十天的行程中,幾個宋俘女子不約而同地對通事徐還産生了愈來愈多的好感。徐還面目比較清秀,在大群女真軍中顯然算是個美男子。他受了儒家文化的薰陶,對宋俘婦女們彬彬有禮,雖然剃頭辮發,胡服左衽,對宋俘們還是用漢禮。過榆關後,柔福帝姬設法找機會與徐還並馬而行,她貼近徐還,就用漢語低聲說:“你若能救我,奴家願以身相許。”徐還感到尷尬,他說:“虜人看守甚嚴,我如何救你?”柔福帝姬到此已不能顧及羞恥,她說:“你便不能救我,奴也願以身相許,也強似被虜主汙辱百倍。”徐還說:“公主,你須見國祿孛堇底下場,萬萬不可胡做!”柔福帝姬再也不說話,她只是長籲一聲,就不住地啜泣。徐還同情地望了她一眼,趕緊與她分開,彼此保持一段距離,卻又忍不住再三對她投以同情的目光。

出榆關後,這支隊伍一直依傍海岸北上,經過三天行程,來到了海雲寺。這是一座海邊的佛寺,其中有和尚二十多人,雖然規模不大,而建築還雖精美,景色更是出奇的秀麗,向東望去,只見海天同碧,浩渺無際,不遠處有一小島,其上樓閣層疊,乃是另一座龍宮寺,恍若神話中的仙山瓊宮。海雲寺後還有兩股溫泉,彙成兩個小池,泉聲琮,噴珠濺玉,碧水漣漪。在荒涼的塞北有如此景緻,連那些粗悍的女真將士也感到賞心悅目。熟悉路途的徐還對宋俘們說:“此去再無美景,你們在此可蕩滌愁悶,稍開心顏。”邢秉懿說:“自家們唯求早日還鄉,敢煩徐官人代寫一疏文。”徐還面有難色,說:“此事須告報蓋天大王,我豈能擅自書寫。”徐還去了一會兒,又與完顏賽裡一同來到佛殿,他面帶喜色,對宋俘們說:“蒙賽裡郎君允準,你們可叩謝郎君。”宋俘們謝恩後,徐還開始用毛筆寫了一篇簡單的疏文:“天覆地載之間,飲啄皆由於佛蔭;男生女育之類,涵濡悉荷於神恩。豈獨忠義之心,人人具有;抑亦生成之德,物物皆同。故鄉逾四千裡路,空手無七十萬錢。馨香一枝,敢忘薄薦之誠;丹心一片,唯求舊巢之歸。敬祈神通,了此宏願。”

大家看後,都說疏文寫得言簡意賅,表達了眾人的心願。於是,從韋賢妃到她的兩個孫女,還有白鍔,一共九人,都洗手焚香,畢恭畢敬地跪在釋迦牟尼佛像前,叩頭祝告。柔福帝姬見到這篇疏文後,對徐還更加愛慕,她設法單獨拉徐還到觀音大士像前,叩頭祝告說:“罪女命薄,罹此大難,只求菩薩保佑,早日南歸,並與徐官人成秦晉之好。”她的話當然不但是說給菩薩聽的,也是說給人聽的。徐還聽後,只能尷尬而惶惑地走開了。

當天海雲寺特別為完顏賽裡、徐還和宋俘設宴。宋俘們沒有料想到,和尚們供應的竟是酒肉薰炙,而僧徒們也與俗人一起大吃大嚼。飯後,完顏賽裡賞賜了白銀十錠,寒酸的宋俘也只能給予薄酬。金軍在海雲寺多住了一天,大家紛紛到溫泉池中洗澡。宋俘們白天當然不敢去溫泉,經過商議,只能在黑夜偷偷摸摸前去,由白鍔擔任望風,才一滌長途跋涉的塵穢。

這支隊伍繼續北行五天,忽然發現了一個鹿群,完顏賽裡立即下令一千二百多金兵圍捕,只留下一謀克金軍和徐還看守宋俘。徐還閑著無事,就向宋俘們介紹說:“大金國人酷喜遊獵,郎主在會寧府,不分四時,率後妃、親王、近臣出獵,以隨駕軍兵密佈四圍,將狐、兔、豬、鹿之類驅入圍中,然後由郎主先射。今日底圍獵尚不如會寧府底盛大。大金國人平日精於田獵,故戰時長於騎射。”柔福帝姬問道:“大金國女子可也長於騎射?”徐還說:“女子們都騎得烈馬,然而未必擅長弓箭。”

圍獵是女真人的盛大節日,當天獵殺的鹿竟達六十三隻。女真兵個個興高采烈,他們生起篝火,割鮮烤食。宋俘們也分吃烤鹿肉。不料完顏賽裡在酒肉厭飫之餘,突然起了一種奇怪的淫心,竟將四十八歲的韋賢妃也拉去強奸。白鍔眼見主母被辱,不由痛心落淚。但眾人都萬萬沒有料想到,這次強奸卻很快變成順奸。古時的婦女一般都是在四十上下的年齡停經絕育,而身體很健的韋賢妃卻至今尚未停經,完顏賽裡很快挑逗起韋賢妃旺盛的慾火。韋賢妃事後回到宋俘群中,臉色緋紅,而並無哀痛的表情,不能不使所有的成年人感到十分驚訝。

徐還在吃驚之餘,開始向宋俘交待往後的艱難行程,他說:“往前行,便是泥淖沮洳之地,極是難行。五百年前,大唐太宗親徵高麗,即是過此遼澤,須翦草填道,水深處以車為橋,太宗皇帝亦是親自負薪於馬鞍,以助軍役。大軍過往,尚是如此艱難,你們過大澤,尤須小心。遼澤一帶,蚊虻極多,不分晝夜,叮咬人畜。”白鍔稱贊說:“徐官人煞是飽讀經史,對前朝底事,瞭如指掌。”

徐還感嘆說:“自家底二十一世祖,即是隨大唐太宗東徵,十九世祖又移居遼東。可嘆中原武功不競,我等漢兒雖是心向大宋,卻辮發左衽,先為遼人,後為金人。”這是他第一次表白自己的心跡。柔福帝姬對徐還仍是不死心,說:“可惜徐官人未曾去得汴京,此處荒涼,非燕京可比,而汴京繁華,又非燕京可比。江南之地,更是人稱上界有天堂,下界有蘇、杭。”徐還仍是搖頭嘆氣,說:“可惜宋主居富庶之地,卻不能藉其事力,一統天下。大唐太宗雖是殺兄逼父,卻收攬了多少英豪,武功蓋世。大宋太宗亦是殺兄篡位,卻不能重用一個楊無敵,而屢敗於遼兵。且不說遼東,便是燕雲亦成異域。”白鍔聽後,不免暗暗吃驚,心想:“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裡。不料國史秘聞,亦未能瞞過北人。”柔福帝姬驚奇地說:“我還不知大宋有個楊無敵。”徐還說:“便是一代名將楊業。他雖身死北國,遼人甚為敬重,漢兒們為他四處立祠,而自來不直呼其名。”韋賢妃等女俘們並不關心國史,而徐還的話卻引起白鍔內心很深的感慨,盡管宋亡,但白鍔卻仍恪守臣規,不想對宋朝的列祖列宗公開評議。

下一天,這支隊伍來到梁魚渦,就開始進入沼澤地。遵照徐還的吩咐,宋俘們都戴著蓋頭或用紗巾蒙臉,身穿幾層衣服,不讓一寸肌膚外露,以免蚊虻叮咬。他們隨金軍走過一個又一個沼澤,積水最深處可過馬腹,所穿的衣裳全部被泥水浸濕。柔福帝姬暗自統計,當天竟一連走過三十八個沼澤。不料正在走第三十八個沼澤時,她的坐騎突然陷入泥淖之中,幸虧白鍔和徐還奮力相救,方才脫險。

當夜,這支隊伍找到一塊稍乾的地方憩息,每個人都是渾身臭泥漿,卻誰也不敢脫衣,因為成群的蚊虻,在他們周圍嗡亂飛。大家只能圍在篝火旁取暖,並且用蒿草薰煙,驅趕蚊虻,啃咬帶泥的食物。且不說嬌生慣養的邢秉懿等女子和康王的兩個女兒,就是過去家道貧寒的韋賢妃和白鍔,也感到實在難以忍受。徐還滿臉泥漿,他一面烤火,一面安慰說:“此地委實是地獄,然而再過一日,便可出此地獄。”柔福帝姬聽說還有一天行程,很快聯想到昔日的富貴生活,又聯想到留在燕京父兄,他們雖然被軟禁,也不至於受自己那樣的苦楚,不禁慟哭起來,韋賢妃等五個女子和兩個四歲的女嬰也跟著慟哭。白鍔和徐還只能百般勸解。

這支隊伍翌日走了大半天,到下午將近走出沼澤地時,田春羅的馬也陷入了泥潦之中,經白鍔和徐還搶救,田春羅算是脫險,而她所生的康大宗姬佛佑卻葬身在沮洳之中。當夜,大家來到一個猛安沒咄孛堇寨,紛紛更衣洗刷,而田春羅卻開始發高燒。徐還設法在寨裡找到一輛牛車,將田春羅繼續載往北方。兩天以後,氣息奄奄的田春羅只能用最微弱的聲音囑咐後事:“奴曾見燕王火化,心膽皆裂。奴家死後,若無棺槨,只求在道旁掘土埋殯。他日九大王若能收奴家底屍骨,便是萬幸。”眾人撫屍悲啼之後,還是徐還和白鍔按她的遺囑掩埋,並且種一顆樹,作為標識。

此後,這支隊伍又走了將近一月。由於有救命之恩,柔福帝姬更是對徐還充滿柔情,她再三表示感謝。有一回,又私下送給徐還一個美玉鐲,兩條雕琢的飛龍和翔鳳,頭尾相銜,用金線串連,造型別致,玲瓏剔透,徐還推拒說:“此是宋宮寶物,價值連城,我如何受得?”柔福帝姬說:“此是阿爹臨別所贈,奴不能以身相許,至此唯有以心相許,龍鳳玉釧便是我底心。”說著,就淚如泉湧,徐還到此地步,也不容不收。

誰也未曾料想到,韋賢妃作為一個年近五十、容貌平常的老太婆,居然對三十六歲的完顏賽裡,有著一種不可思議的魅力,兩人愈來愈親近了。最後到達會寧府的前一天,在大帳之中,完顏賽裡當著邢秉懿等女俘的面,公然摟著韋賢妃,要她敬酒餵食。他酒興大發,帶著很濃的醉意,使用生硬的漢語,一會兒說:“自今以後,趙構須喚我阿爹。”一會兒又對邢秉懿和姜醉媚說:“你們須叫我公公。”一會兒又逼著康二宗姬神佑叫自己“祖公”。韋賢妃似乎也煥發了青春,她在完顏賽裡面前,忸怩作態,卻又撒嬌獻媚,曲意逢迎。

宴會散後,柔福帝姬忍耐不住,她憤怒地對韋賢妃說:“韋娘子,你直是恁地無恥,難道全不念阿爹底恩德?”韋賢妃卻反唇相譏說:“除李侍郎殉國以外,如今又有何人有廉恥?難道太上官家親去中山府勸降,便是知恥?他對我又有何恩德?”白鍔本來是為侍奉韋賢妃而來,他對韋賢妃最近的行為,也愈來愈看不慣,就說:“韋娘子且休,大宋雖亡,自家們尚須知大宋底恩德。”韋賢妃聽後大哭,說:“他人不知曉你娘子底苦楚,你難道不知曉娘子底苦楚?”白鍔猛然醒悟,後悔自己出來說話。

韋賢妃壓抑了三十年的積憤,到此已是不吐不快,她憤怒地對柔福帝姬和洵德帝姬說:“奴跟隨你們阿爹三十年,仰賴喬娘子,方得禦幸一回。仰賴鶯哥,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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