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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章節

按康王與汪伯彥的商量,開府儀式盡量簡單,避免張揚。晝錦堂上,康王披戴甲冑,腰掛寶劍,居中坐在案前,由汪伯彥宣讀大元帥令:“維大宋靖康元年十二月一日,檢會皇帝手詔,構受命為河北兵馬大元帥。載惟金人猖獗,再犯京師,攻圍未退,臣子之心,義當效死衛上。凡爾在職,世受國恩,當此艱危,宜勉忠義,戮力勤王。今從聖旨,便宜行事,除副元帥汪伯彥已供職外,特差置耿延禧、高世則充參議官,藍、康履、韓公裔充主管機宜文字,武顯大夫陳淬充兵馬大元帥府都統制,掌管五軍兵馬,敦武郎趙俊充中軍統制,武翼大夫劉浩充前軍統制,武顯郎張瓊充左軍統制,修武郎尚功緒充右軍統制,果州刺史王孝忠充後軍統制。又副元帥汪伯彥既在帥府供職,相州不可無守,特命趙不試權知相州,忠翊郎、閣門祗候秦仔升秉義郎,充相州通判。

康王,安國、安武軍節度使,河北兵馬大元帥押”康王的畫押符號是o。

陳淬字君銳,年近五十,他是福建路莆田縣人,科舉落第後,棄文就武,在陝西屢立戰功。陳淬原是真定府路馬、步軍副都總管,真定失守後,率部三千人突圍,直到前一天,方輾轉來到相州。按照制度,他所率兵馬應當改隸汪伯彥的真定府路安撫司,本人也算是安撫司的副職。康王和汪伯彥商議,因為陳淬在武將中官位最高,而本人又久經戰陣,所以特命他出任都統制。

汪伯彥宣讀完畢,康王當即對堂上的耿南仲說:“耿相公,相公位居執政,難以在帥府中屈尊。然而臣子一體,方今患難之際,尤須相公出謀畫策。”耿南仲忙說:“南仲素餐屍位,愧對聖上與九大王。今日得見九大王如此英武,社稷江山,唯仰九大王與汪副元帥扶危持顛。南仲不才,誓竭駑鈍,為大元帥效犬馬之勞!”彼此的表面客套表明了雙方改善關系的意願。

趙不試忍不住發問說:“敢問元帥,不知何日發兵南下,救護聖上?”汪伯彥說:“今以相州些少兵馬南下,猶如徒手搏虎,須待會合各路人兵。”康王顯出不耐煩的神色,說:“四十五哥,你守得相州,便是大功。元帥府底事,你不須管得!”趙不試氣得無言以對。

趙不試回到家中,不免在房中長籲短嘆,他拍案怒吼道:“不料我大宋太祖、太宗煌煌基業,真要斷送於奸臣、鼠輩之手!”他來回踱步,最後還是剪了四寸見方的一塊素絹,用細字寫了密奏,做成一個蠟丸。他接著吩咐吏胥:“請秦通判議事!”

秦仔來到後,趙不試屏退從人,與他單獨密談。趙不試向秦仔敘述康王和汪伯彥的所作所為,說:“觀他們之意,止是擁兵自重,命自家們為知州、通判,而逃離相州,如何能救聖上之急?秦通判是忠義慷慨之人,欲知山上路,須問下山人,我有一密奏,不知可能送至開封?”

秦仔說:“京師雖有虜人重兵,然尚非水洩不通,我願為知州前去!”趙不試說:“你新任通判,猝然離去,豈不生疑?前軍統制劉浩屬下有一個嶽飛,智勇雙全。我當設法命他傳送。”秦仔又說:“知州飽讀經史,當知項羽斬宋義,破釜沉舟,大敗秦軍底故事。”趙不試苦笑說:“國朝法制嚴密,他們又無擁兵逗遛底實跡,自家們亦無項羽底豪勇,如何能做此犯上之事。如今唯求主上改命宗澤為大元帥,尚有力挽狂瀾之望。自家們今日之計議,實為救國,然只能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切勿洩漏!”秦仔點頭稱是。

趙不試當即命令吏胥去軍營找嶽飛,吏胥回來報告,說嶽飛已奉大元帥之命,帶兵出城。秦仔屏退吏胥後說:“事已至此,也須不避形跡,我當自去!”趙不試執著他的手說:“京師存亡安危,系於此舉,通判前途珍重!”秦仔取了蠟丸,說:“不成功,便成仁!”兩人互相作揖,揮淚而別。

一七、逃奔大名府

大元帥府新編的五軍之中,嶽飛隸屬前軍統制劉浩,任前軍馬兵正將,王貴任副將,張憲任準備將,徐慶任訓練官。大元帥的開府儀式剛結束,嶽飛立即得到由汪伯彥傳給劉浩的指令,命他率領本將三百騎,充當硬探,前往李固渡,並規定至少要活捉一兩個俘虜,帶回相州城。宋軍騎兵很少,嶽飛所統的馬兵將是前軍中唯一的騎兵編制單位。除了中軍另有三百騎兵外,左、右、後三軍並無騎兵。張憲本是大名府內黃縣人,熟悉這一帶的地理,由他和王敏求、霍堅、吉倩、李廷珪等五人先行,嶽飛親統二百九十五騎隨後。

按當時官道裡程,相州城東距北京大名府城不過一百八十裡,而李固渡在大名府西的黃河渡口。嶽飛所部出相州北門,往東北方向前進,然後又沿當時的禦河岸東行,一路上並未遇到敵人。十二月二日傍晚,有吉倩和王敏求回來報告,說前面十二裡,地名侍禦林,距離李固渡敵寨約有十裡,一隊金兵,擄掠了一批男女老少,正在那裡休憩。嶽飛當即命令全軍疾速前進。離侍禦林不過二裡,嶽飛又見到了監視敵人的張憲等三人,張憲說:“約有一蒲輦番人,燃火造飯,旁若無人,正可攻其不備。”嶽飛說:“此處離虜人大寨甚近,切須小心,須殺得虜人,又救得被擄百姓。”他吩咐王貴和張憲率領一百名騎士繞道到侍禦林以東,堵截敵人,徐慶率領八十名騎士,負責在侍禦林包圍和捕殺逃敵,而自己帶一百兵士,下馬快速步行,由霍堅等引路,直奔侍禦林,另二十名兵士牽馬隨後。騎兵下馬步戰,正是為避免馬蹄聲響,驚動敵人。

這一隊金兵的統兵官是蒲輦孛堇,也就是五十夫長徒單阿裡孫,阿裡孫的女真語意是其貌不揚。一蒲輦兵其實只有三十七人,他們擄來了近八十名漢人,就強迫漢人為他們煮飯。自從金軍在李固渡紮寨以來,還從未有一支宋軍,敢於主動向他們挑戰,距離營寨如此之近,更使這批金兵疏於戒備。他們分別在擠五堆篝火周圍,有的說笑,有的吃食,有的調戲被擄的十多名婦女,徒單阿裡孫用女真人特有的笛,吹起了《鷓鴣之曲》,曲調非常簡單,其實就是模仿“鷓鴣”兩聲,三名兵士則用這個曲調唱著女真情歌。然而其餘的六十多名被擄漢人,卻一個個被反綁雙手和腰,用麻繩連成一長串,圍在一棵大樹四周。

嶽飛所率一百軍士突然撲向了興高采烈的敵人,為了保護被俘百姓,嶽飛下令不準放箭,只是進行白刃戰。金兵雖然人不及鞍,倉卒步戰,卻仍拼死頑抗。身高力大的徒單阿裡孫手持一杆二十四宋斤的眉尖刀,接連劈死兩名宋兵,他用生硬的漢語喊道:“誰敢與我廝殺!”吉倩挺一條雙鈎槍,上前搏戰,戰不多時,竟被徒單阿裡孫齊腰劈為兩截。憤怒的嶽飛大吼一聲,揮舞鑌鐵四楞鐧與徒單阿裡孫惡鬥,最後奮力一鐧,打在對方脖與肩交接處,將徒單阿裡孫頸錐骨與鎖骨全部打斷,這個比他高大半個頭的敵人,連喊聲也沒有,立時倒地斃命。

戰鬥結束了,三十三名金兵被殺,另有四名被俘,其中有契丹人兩名,奚人和渤海人各一名,他們都會說漢語。解救了被擄的百姓後,嶽飛命令他們盡速逃走。接著,嶽飛又下令迅速掩埋宋軍的二十名戰死者,包括吉倩。他率領眾人在那棵大樹旁的新墳前下跪,進行短暫的弔唁,然後帶著全部戰利品和四名敵俘,快速返回相州。大元帥府立即給嶽飛等人頒降功賞,嶽飛超遷三官,升正九品的保義郎。由於他的曾祖父名叫嶽成,按古時避名諱的習俗,改為寄理保義郎,保義郎比成忠郎低一階,但加上“寄理”的頭銜,實際上仍比保義郎高一階。

韓公裔審問戰俘後,向康王和汪伯彥報告,汪伯彥說:“大名府以東,更無虜兵。若西去長安,河東殘破,西京又被虜人所據。兩害相權取其輕,九大王但到得大名府,便是萬安,然後可見機行事,若前往京東、淮南、江南,唯九大王所擇。”他的勸說是針對連日來的各種建議而發的,康王說:“吾意已決,只去北京,便是上策。”康履說:“莫須先破李固渡賊寨,九大王方去得北京。”莫須的意思就是豈不須。汪伯彥搖搖頭,說:“李固渡阿魯補郎君有四猛安虜兵,約三千人馬。官軍便是有五萬人馬,也難破得敵寨。此寨雖小,防守甚嚴,若是不利,豈不貽笑天下?”他說了自己的計劃,康王說:“也只得如此。”

康王與汪伯彥、韓公裔、眾宦官計議已定,然後又召來了耿南仲、耿延禧和高世則,名為徵求意見,其實是宣佈決定,耿南仲立即表示擁護,說:“九大王委是神機妙算,自家們唯有遵成算而已!”耿延禧附和父親,高世則完全明白他們的用心,但也不敢表示異議。汪伯彥強調說:“此議切不可洩漏他人,以免有誤軍機,若有洩漏,元帥府當行軍法!”到此為止,逃奔北京大名府的事,就限於元帥府的屬官,外加耿南仲,需要瞞昧包括都統制陳淬在內的其他人。耿南仲由於事關自己父子身家性命,當然也格外留心,他建議說:“此事亦須告知北京張留守,命他派兩支兵馬,前去魏縣與內黃縣駐紮,以防李固渡與滑州兩處虜兵,另派一支兵馬,迎護大元帥。”汪伯彥說:“耿相公不愧老謀深算,所言甚是!”

十二月四日,大元帥府向河北各府、州、軍發出了緊急檄文,命令各處守臣從十二月二十日到明年正月三十日間,帶領精兵,到大名府會合。康王親自接見幾十名傳令兵,並且保證,只要收到某府、州、軍的回執,就立即給傳令兵加一級官資。四名戰俘也被釋放,並且有意對他們放風,說康王已集結二十萬大軍,即將南下解救開封。

十一日,在一切大致準備就緒,並且接到北京留守張愨回執後,劉浩向嶽飛傳達元帥府命令,要他率本將馬軍,作為南下開封的前鋒和硬探。在侍禦林之戰繳獲敵馬後,嶽飛所部的馬兵本已擴編到三百三十騎,但大元帥府很快將二百三十騎撥歸中軍,如今這個馬兵將的建置只剩下一百騎。劉浩補充說:“元帥府令你們渡過黃河,到得滑州以南,即便折回,告報虜情,切不可貪功冒進,攻打敵寨或徑逼開封府界。”嶽飛說:“謹遵元帥府之命!”第二天,劉浩率前軍出相州南門,增援嶽飛馬軍,他本人也須遵稟同樣的指令,前軍到達滑州以南,便全師而歸,接引康王親統的大軍。大元帥府還對相州軍民放風,說大軍行將南下,救援開封,而各路人馬也將到相州會師。嶽飛和劉浩兩支軍隊的出動,便恰好給人們造成了救開封的假象。

十四日天色未明,康王和汪伯彥突然召見陳淬,首次向他宣佈元帥府所屬左、右、中、後四軍去北京的命令,命他即時指揮部署。接著,他們又召見趙不試,由汪伯彥宣告說:“相州地僻,糧草不濟,自家們須先去北京,會合各路人馬,然後解東京之圍。你須用心守城,共濟大事,共成大功。”趙不試明知他們的用心,面對汪伯彥冠冕堂皇的言詞,他只能說:“我身為大宋宗枝,誓與此城共存亡!”康王說:“壯哉此言!留四五哥守城,掌安撫司公事,我複有何憂!”汪伯彥更假惺惺地為趙不試斟了一盞碎玉酒,說:“請知州安撫滿飲此盞!”趙不試也還敬一盞,說:“汪副元帥,但願自家們互勉,不虧負於朝廷!”汪伯彥皮笑肉不笑地說:“豈但不虧負朝廷,還須為朝廷立功!”趙不試只是禮貌性地送出州衙,與康王等人冷淡地一揖而別。

按康王和汪伯彥的命令,逃奔北京的行動十分詭秘,除陳淬和其他四軍統制具體掌握外,不得下傳。天空下著小雪,四軍官兵得到的是南下開封的命令,而實際的行軍路線卻是出相州北門,向本州所屬臨漳縣行進。眾官兵都莫名其妙,不免互相詢問打聽,卻誰也不知底細。四軍按左、右、中、後的次序出城,康王等人在中軍,由馬兵直接護衛,而行李細軟等車輛則由後軍護送。為了議事方便,康王和汪伯彥有意將陳淬和高世則安插在左軍,而將耿南仲父子安插在後軍。

這支隊伍下午申時到達臨漳縣城,稍事休憩,立即連夜東行。漆黑的夜空仍然下著稀疏的小雪,寒風呼嘯,為了避免張揚,軍中不點一個火把,但腳步聲和馬蹄聲依然相當嘈雜。行進到大半夜時,路邊有一個簡陋的農舍,一對老年夫婦被行軍聲所驚醒,就出門觀望。在馬背上的康王,經歷了一整天和大半夜的行軍,不免有饑寒交迫之感,特別是兩條腿,凍得發麻。他見到了這對老年夫妻,就下意識地勒住馬韁,命康履向他們索取食物。老夫妻見到是位貴人,自然不敢怠慢,立即回屋,臨時生火,捧出一個粗黑破瓷碗,裡面是小米稀粥。康王也不進屋,只是在茅簷下喝了半碗,稍有暖意,卻又感到難以全部下嚥,他把碗遞給汪伯彥說:“天氣甚寒,半碗薄粥,亦可稍暖身心。”汪伯彥立即表現出無比激動的神情,用雙手接過碗來,說:“艱難之際,蒙九大王垂念恩賜,伯彥當銘感終生!”他把剩下的半碗粥一氣下嚥。

經過一夜強行軍後,康王一行終於在天明時抵達禦河岸邊。十五日正是立春的前一天,只見紅雲拱托皎日,從對岸升起,霞光燦爛,久雪陰晦的天氣為之一掃。汪伯彥望著晴空,對康王說:“明日立春,黃河當拆冰,不知今日可能踏冰過得禦河?”康王吩咐備香,自己親自捧著一把燃燒的香,祈禱天地和河神後,陳淬才開始部署左、右兩軍過河。他下令不準列隊,而是三五成群,前一群走到河心,後一群方得出發,間隔而行。武將們則牽馬前進。由於一夜的風雪,禦河上的冰還相當堅實,人們愈走愈膽大,彼此的間隔也逐漸縮短。左、右兩軍過後,也未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