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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章節

五盞,素食二十五份,點上蠟燭十枝,另有六甲神木印六枚。最後,郭京又親自在中間兩張桌子的接合部位,鋪上鴉青紙一張,上有朱筆寫就的一份道家青詞。十八名神兵下城,郭京只留兩名神兵在身邊,開始作法念咒,焚燒符籙,然後親自念青詞說:“維大宋靖康元年閏十一月二十五日,武略大夫、兗州刺史、統制六甲神兵臣郭京誠惶誠恐,頓首頓首,再拜上言高上玉清神霄九陽總真自然金闕下。日者金狄犯闕,宗廟阽危,萬民苦兵戈之災,天子有宵旰之憂。臣謹因神霄值日功曹,齎臣表一通,上神宵玉府玉清,別進仙曹,伏須告報。祈請六甲天神,總率天兵,掃滅狂寇,肅清京闕,俾社稷保無疆之休,中外複昇平之樂。”

郭京唸完青詞,獨自走出城樓,站立城頭。兩名神兵下城傳令後,六甲神兵出城。甲子正將劉細九手擎甲子紅旗,率領本將神兵走過吊橋,然後排列成縱橫各三十六人的方隊,劉細九又在方隊的中心,仍然執旗。這群烏合之眾的隊形自然不可能整齊,但郭京從城上望去,還勉強湊成方形。其他五將也先後出城,六個不規則的方隊依次向南行進。

自圍城以來,完顏婁室和完顏銀術可還未見到如此眾多的宋軍出戰,他們派人馳騎飛報青城大寨。完顏粘罕下令只留一猛安兵力守寨,自己與完顏穀神、耶律餘睹率軍出寨增援。他們的大隊人馬還未到達戰場,完顏婁室已在前沿迎戰。他親自率兩猛安騎兵誘敵,女真精騎馳至甲子將方隊前放箭,立時有十多名神兵倒地。然而女真兵卻撥回馬頭,向南退去。於是,甲子將神兵就亂哄哄地追奔,其餘五將也跟著亂哄哄地尾追。突然,完顏銀術可和完顏活女各率九猛安騎兵,分左右翼向神兵夾擊,完顏婁室也回兵反攻。以左右翼騎兵側擊敵人,正是金軍的拿手好戲,萬馬奔騰,遠則亂箭攢射,近則刀劍齊舉。

可憐七千七百七十六名神兵,轉眼間便成刀俎間的魚肉。他們有的死於箭鏑,有的死於刀劍,有的被敵馬踐踏而死,有的自相踐踏而死,僅有很少數人死裡逃生。作為後隊的甲寅將,在女真騎兵的沖擊之下,許多人屍填塞了護龍河。馬蹄聲、喊殺聲、哀號聲、慘叫聲等,彙成強烈的、可怖的噪音,震天動地。

城上的郭京最初遠遠見到金軍敗逃,喜形於色,他一人走到城樓後面,對城下的孫傅等人大聲喊道:“神兵初戰告捷,如今已向虜人大寨追擊,可速告報聖上與何相公!”等他再回城樓前,卻見到了另一種景象。郭京的內心對此也早有思想準備,他長嘆一聲,匆忙下城,只對孫傅說了句:“我須親自出城措置!”孫傅問道:“如今自家們可否登城?”郭京根本不予理睬,他一人飛馬出城,在亂軍中逃遁。

姚友仲聽到城外愈來愈大的喧囂聲,敏感到形勢不妙,急忙與孫傅、張叔夜等上城,他們眼見神兵慘遭殺戮的情景,都目瞪口呆。還是姚友仲能隨機應變,他連忙下令軍士關閉城門,拽上吊橋。不料吊橋上堆滿神兵的屍體,已經拽拉不動。大群女真騎兵接近了護龍河,突然,城裡殺出了以楊再興為首的四十名騎士,攔擊金軍。守城軍士乘著混戰之際,方得以關上城門。楊再興等六名義兄弟確是驍悍非凡,六杆渾鐵槍,不知殺死了多少敵人。然而大隊金軍仍然蜂擁而來,騎士們大多戰死,王蘭的大腿也中了一箭。最後,楊再興等五人護衛著王蘭,殺開了一條血路,投奔他鄉。金軍在殲滅神兵後,又乘得勝之威,再次登城。

一三、危難之際

正值中午時分,在混亂之中,金軍一座雲梯首先搭在城頭,好幾十名甲士魚貫而上,其中一個身高力大的旗頭手擎黑旗,其形制與首次登城者一模一樣,在風雪中揮舞。接著,二、三十座雲梯一擁而前,姚友仲指揮軍士用撞竿擊碎一半雲梯,而另一半雲梯還是牢牢搭在城頭。當幾百名甲士登城後,宋軍便喪失鬥志,紛紛逃下城去。張叔夜仗劍約束潰兵,反而被亂兵在臂上砍了三刀,幸好傷勢不重,在萬般無奈之中,他由親兵扶掖,與孫傅、姚友仲退下城來。金軍乘勝擴大戰果,他們下城開啟城門,大批精騎源源不斷,蜂擁而入,向宣化門附近的街巷迅猛穿插。

吳革聽到神兵出戰的訊息,就強忍傷痛,前來宣化門。在宣化門下,既有逃兵,又有原先觀戰助威的百姓,亂成一團。吳革拔劍大喊:“番人進城,全城軍民決無生理!唯有奮死血戰,將他們逐出,方能保全你們底老小!”在他的號召和指揮下,很多逃兵又反戈回擊,很多百姓也手持棍棒、扁擔之類參戰。在巷戰中,女真騎兵很快暴露出不能縱橫馳突的弱點,在不太長的時間內,姚友仲和吳革指揮軍民,依仗兵力和人群的密集,殲滅了深入各街巷的七百多敵人,奪到戰馬四百多匹,反攻到宣化門下。然而佔據城門的金軍反客為主,居高臨下,以弓箭攢射,還動用了宋軍遺棄在城上的裝備,包括床子弩、神臂弓等,一次又一次地打退開封軍民的反擊。雙方在宣化門一帶苦戰相持。

完顏粘罕、完顏穀神、耶律餘睹和完顏婁室、完顏銀術可由雲梯登上城頭。完顏粘罕畢竟是極富軍事經驗的宿將,他得知自己的精兵在巷戰中失利,就說:“可令兒郎們不得下城巷戰,當務之急是攻佔汴京底四壁,若佔得四壁,趙皇便如甕中之鼈。”完顏穀神補充下令說:“凡佔得一座敵樓,便焚毀一座。”

金軍很快調整軍事部署,他們分東西兩個方向,迅速沿南壁城牆向守城的宋軍進擊,而宣化門的巍峨城樓和附近的敵樓戰棚,在大風雪中,首先升起了烈焰和濃煙。乘著西路軍登城之威,完顏斡離不等也指揮東路軍殺上了東水門和朝陽門,兩路金軍在城上會師後,又分頭佔領了開封城的整個東壁和南壁。

在非常時刻,人們的情慾,不論是高尚的,還是卑劣的,都更容易表現和暴露。統制何慶彥、陳克禮,還有接替李擢任南壁提舉官的文官、中書舍人高振都相繼戰死。內侍黃經臣在通津門上,當將士們下城潰逃時,他面朝大內,跪拜慟哭,然後投火而死。但是,當開封軍民在東城和南城苦戰之際,身為奉國軍節度使、殿前都指揮使的王宗濋,卻首先開啟西城的開遠門,俗稱萬勝門,率親兵一千多騎逃遁。接著,京畿路提典刑獄秦元也率本路保甲幾萬人,從北城安肅門斬關而出。

整個開封城,如今成了一鍋沸粥。城內流言四起,最初說,六甲神兵的前鋒已奪得金軍大寨,插上了甲子將的大旗,最後又說,郭京此人本是金朝的細作,有意將金軍放入城中。無數百姓,扶老攜幼,從東南擁向西北,有的企圖從外城逃進裡城。由於裡城各門都已關閉,有的百姓就從東、西角門攀援而上。混亂之中,家人離散,嬰兒丟失,密集的人群自相踐踏,或死或傷。大批難民越過冰封的蔡河和汴河,河冰拆裂,落入水中。到處是呼喊哀號之聲,慘不忍聞。許多百姓自動集合在宣德門前,要求官府發放兵器,抗擊金軍。但也有大批潰兵,乘亂作亂,搶劫民居。更有一批市井惡少,他們竟剃發梳辮,假扮金兵,劫掠財寶,姦汙婦女。

大群憤怒的開封軍民沖進館驛,抓住了金使劉晏。劉晏委屈地辯解說:“我來城內,正為促和,保全你們百姓。若殺我,又如何議和?”眾人再也不容他分辯,將他亂刀砍死。一個其實還是同情宋朝的使者,轉眼間便成亂世的冤鬼。

再說在宣德門城樓上的何樐,當他接到第一個捷報,喜不自勝,立即命令內侍飛報皇帝。有吏胥問:“何相公,可須更換朝服?”何樐有意慢條斯理地說:“不須,不須,待郭京底神兵獻俘之時,更換不遲。”當何樐正在高高興興地用午膳時,一名吏胥慌慌張張地傳來了敗報。何樐手中的筷子頓時落地,面容慘白,再也無法下嚥一粒飯,只是長久地用牙齒緊咬嘴唇,嘴唇上流出了鮮血。最後,他飛步來到書案前,將自己的詩稿撕個粉碎,吩咐從吏說:“取我底甲冑來!”他披掛盔甲,腰懸寶劍,正準備下城樓,只見梅執禮和張所進入屋內,梅執禮身穿常服,而張所也披掛了鎧甲。

何樐先向兩人恭敬地作揖,說:“和勝,正方,我愧見你們!”兩人還禮後,梅執禮說:“相公意欲作何措置?”何樐沉痛地說:“我唯有親往宣化門,與番人死戰,身殉社稷,以謝天子!以謝天下!”張所說:“此是下官底職事,而非相公底職事。相公當執掌中樞,號召全城,不分軍民,不分男女,不分老幼,人人皆有守城抗敵之責。向百姓發放兵器,人自為戰,街自為戰,難道全城百萬軍民,竟能束手就擒於九萬餘虜人不成?”梅執禮補充說:“正方之言甚是,請相公三思。”何樐想了一想,說:“我方寸已亂,請和勝為我速作文榜,號召全城。”梅執禮和張所完全理解,這個被公認為文思敏捷的狀元宰相,一時已難以措詞,梅執禮立即到書案前,起草以三盛樞密院名義發布的榜文。

張所又問何樐:“敢問相公,尚能以多少兵卒禦敵?”何樐苦笑著說:“諸班直尚須護衛車駕,此處可用之吏胥、衛兵、鈞容直、舞郎不足五百人,然而亦不知此烏合之眾可否禦敵?”張所說:“困獸猶鬥,何況人乎!相公且隨我來!”他帶何樐走出城樓,只見城下已有約一千男子,要求發放兵器。張所指著百姓們對何樐說:“足見民心可用。當今之患,不在虜軍銳不可當,而在我畏敵怯戰,士氣不振。相公須坐鎮都堂,張所不才,願率城下百姓與衛兵等赴敵。”何樐感動地握住張所的手,說:“正方,危難之際,方見你丈夫剛氣,英雄本色!”

發放兵器後,由百姓、吏胥、衛兵、鈞容直、舞郎等臨時組成約一千六百人的隊伍,並不整齊地排列在宣德門前,張所騎一匹黃驃馬,腰掛一口利劍,在佇列前慷慨陳詞:“如今番人已攻破宣化門,行將焚自家們底房屋,擄自家們底財寶,汙自家們底妻女,殺自家們底老幼。好生惡死,人之常情,然而今日唯有犯死,方可求生!願隨張所與敵死戰者,且與我同赴國難,不願者,且請退出行伍,張所決不強留!”“退出行伍”的話重複三遍,竟沒有一人退出,最後,鈞容直的佇列中傳出了整齊的聲音:“願隨張察院共赴國難,與番人決一死戰!”鈞容直押班於鵬走出佇列,向張所作揖行禮,說:“近日我為杜工部長律譜曲,願在此齊唱,以壯軍威!”張所說:“如此甚好!然而軍情緊迫,可邊走邊唱。”

在這個風雪交加的下午,張所率領的隊伍,沿著寬闊的禦街,穿過作為裡城正門的朱雀門,奔向城南。於鵬指揮鈞容直,用悲壯慷慨的鼓吹樂,唱著杜甫的長律,“胡騎潛京縣,官軍擁賊壕。鼎魚猶假息,穴蟻欲何逃”。“兵氣回飛鳥,威聲沒巨鰨戈鋋開雪色,弓矢向秋毫。天步艱方盡,時和運更遭”。“鋒先衣染血,騎突劍吹毛。喜覺都城動,悲憐子女號。家家賣釵釧,只待獻香醪”。一首三百年前的舊詩,那種消滅敵人,平息戰亂,重建和平生活的渴望,激起了人們強烈的共鳴,沿途百姓、潰兵們紛紛駐足而立,傾耳而聽,很多潰兵又重新拿起兵刃,追隨張所的隊伍南進。

作為開封外城正門的南薰門,巍峨高聳的城樓上已燃起烈火,冒出滾滾濃煙。張所的隊伍參加了南薰門的爭奪戰。張所的戰馬中箭,他本人也隨著倒地,一隊金軍殺來。於鵬率領鈞容直救出了張所。於鵬手持一柄六宋尺開山大斧,一連劈死幾個敵兵。在激戰中,宋軍幾次重新奪回南薰門。完顏粘罕和完顏穀神動用了他們精銳的合紮猛安,才最後佔領了南薰門。金軍為此支付了戰死近一千八百人的代價。張所的部伍也大部分犧牲。

夜幕降臨,戰鬥暫停,朔風急雪依然不止,在漆黑的夜空,唯有城東和城南的城樓與敵樓繼續燃燒,烈焰熊熊,火光沖天。姚友仲帶著四名親兵,在宣化門下的戰地巡視。按照戰事的發展,孫傅和張叔夜只能轉移到南薰門一帶督戰,而姚友仲仍留原地。他面帶疲憊和絕望的神情,作為一個軍人,明知戰爭無望,卻還須拼死一戰,以報效朝廷。在一個十字路口,姚友仲聽到在街巷的另一角,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王殿帥已逃出圍城,自家們不效學王殿帥,只恐性命難保!”另一個人說:“自家們當唯範統制之命是從!”又一個人說:“須從哪裡出城?”又是範瓊的聲音:“還須從開遠門。更說與你們,劉都統已與我相約,明晨五更,同去……”範瓊言猶未了,姚友仲已來到他和二十名將官面前。他以威嚴的目光逼視範瓊,範瓊嚇得出了一身冷汗,姚友仲責問說:“範瓊,食君之祿,當忠君之事,如今危難之際,你身為大宋臣子,何忍臨陣脫逃,而棄君父於危城!…”突然,一個將官揮手刀向姚友仲的腦後斫來,姚友仲慘叫一聲,屍體倒地。四名親兵拔劍抵抗,也被範瓊等二十一人砍死。那個殺姚友仲的人是範瓊的心腹正將,名叫王俊,濟南府人,他的面部特徵是人中上有一個大紅疤,紅疤上沒有髭須。原來今年正月,金軍初攻開封時,王俊中了一箭,被射落兩顆門牙,他說話時還帶著口風:“此事也出於無奈,不殺他們,又如何滅口!”範瓊對眾人微露笑容,說:“此事須告報孫、張二樞相,只說是姚都統被亂軍所殺。?

都統制劉延慶果然在閏十一月二十六日五更,率部逃出開遠門,更多的官員和百姓也跟著出城,共有十幾萬人。由於昨天完顏賽裡和完顏蒙適未能攔截兩支逃軍,金軍擔心逃軍中有宋欽宗,加強了戒備。完顏撻懶和完顏闍母各率八猛安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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