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3)
臨街的屋子裡,方擷真落寞地坐著,面色凝重頹喪。
原來人難過的時候,背影都是相似的,弓著腰、垂著臉。
程芙的腳步停在門外,沒有再往前走,但她為方母讓了一條路。
應是知道母親一回來,自己就必須離開駱都,方擷真也不多與母親對視,倔強道:“這事兒過了,我還要回來。我的家、我的朋友在這兒。”
念家思鄉之情,誰都有,程芙理解方擷真的這份犟。
方母深吸一口氣,安撫道:“能過再說吧。”
方擷真猶猶豫豫地望向程芙,她對救命恩人的感情非常簡單純粹,唯有感激,因此她的臨別贈言也頗為簡潔,無非就是人們常說的話:“程姐姐,你也要保重。”
“保重。”這是程芙的真心話。
方擷真在駱都長大,因而她還想擠點兒時間,和朋友們道別。
“逃命還是快點的好。”程芙冷不丁道,“耽誤不起的。”
方母也是這個意思:“真兒,咱們改日再回來就是了。既然是真朋友,天涯海角她們都忘不了你的,怎會在乎你為了逃命,而不和她們打招呼……”
她連哄帶拽,將女兒一步步帶出鐵匠鋪,慢慢到了程芙看不見的地方。
鋪子裡安靜下來。
隨後的事,程芙都預料到,官府真派了人來詢問昨夜之事,還帶走了刺客屍首;還有熱心膽大的百姓代替方擷真為她作證,不僅表明人不是她殺的,還誇她真有本事。
來什麼事,程芙應付什麼事,都不難。
中午,昨日訂刀的屠戶準時來取刀。
是把好刀,屠戶掂了掂份量,驚喜道:“正是這個感覺,和我從前用的舊刀一模一樣的。我們天天拿刀的,就怕換了新家夥用不慣。”
“滿意就好。”程芙用劍多年,知曉稱手的武器多麼重要,她不忘問客人要剩下的銀子,“您結一下尾款吧。刀快,用時當心。”
屠戶掏錢掏得爽快,笑呵呵的:“掌櫃年紀輕輕,倒很靠得住,我還真看輕你了。”
程芙不以為意,目送客人出了門。
她重新坐到門前的板凳上,膝蓋平鋪著圖稿,姿勢像極了剛剛的方擷真,低頭、彎腰,臉龐匿在陰影中。
但她的心境與方擷真還是不完全相同的,若說方擷真後怕、留戀、固執、難過,程芙便是迷茫、失望——對自己的失望。
她想不出來自己要打一把什麼樣的劍。
這一日程芙稀裡糊塗地過,天一黑她便打烊,卻不入睡,而是在後院的水井旁看月亮。
也許今晚,她就能收到山莊的回信,從而知曉刺客和方母腕間的印記的來路。
當然,也可能沒有來路,就只是個普通的印,又或者山莊並未記載那印是什麼,一切無從查起。
水井挨著鴿房,信鴿回籠時,鴿房裡繫著鈴鐺的線繩就會被觸動,程芙便知報信的小家夥回來了。
程芙等了許久,遲遲未見信鴿的影子,這不對,不符合她對山莊辦事效率與信鴿速度的認知。
是出意外了?
還是……
然而程芙衣袂才動,便有一道淩厲劍氣破空而來,直逼她面門。
她卻不慌不忙,腰間的劍竟不出鞘,只握著住柄揚手一攔,及時擋住攻勢。
程芙識得這道劍氣,她不必看清來人的臉,就已道出心中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