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3)
程芙不可能拔劍。
她夜遊山莊的確帶了劍,那是因為關系尚可的師妹向她請教,她不好推脫。可是自從她明瞭了本心,知道自己一生所求不在劍道上,便不再勤加習劍。
再者……
她不知方擷真的怪異從何而來。
特別知禮,特別疏遠,特別憤怒。
這是怎麼了?
一抹寒光落在鼻尖上,程芙從容伸手,兩指夾住翠微劍的劍刃,稍加發力:“方擷真,冷靜下來。這裡是澄意山莊,不是你發洩情緒的地方。”
方擷真的身體晃了晃。
程芙又望向徐劍屏,喚道:“徐姑娘,她怎麼了?”
被喚到名字的徐劍屏,甚想找個地縫鑽進去:“我不知道啊……”
幾乎可以篤定,方擷真身上發生了某種巨變,程芙雖不知背後因由,卻很樂意一問,她松開手,溫聲道:“我們找個地方說話。煩請徐姑娘一起吧。”
必得叫上徐劍屏,因為方擷真、徐劍屏同出一門,說不準徐劍屏遠比自己更瞭解如今的方擷真,程芙不想在這種事情上孤軍奮戰。
萬一出什麼事,徐劍屏還能搭把手。
水月谷的兩位便跟隨程芙,往一條小徑上走。
徐劍屏很懂眼色,不是一味緊緊跟著,而是在離程方二人十幾步的地方駐足,裝作賞景遊心,並不往兩人的方向看。
此地是澄意山莊一處較為僻靜的所在,哪怕在俠士雲集的今日,也無人探訪。竹林深深,唯獨月光可以充作照明,然而月光太悽慘了,照得這秋夜更涼。
“你有心事,大可向我傾訴。”
程芙用方擷真昔日對她的話,來作開頭,即使她不擅長安慰人,卻願意為了朋友盡力一試:“……受委屈了?”
方擷真驀地鼻尖泛酸,是啊,她受委屈了,好大的委屈。
……罰禁閉的那一年多裡,她住在在水月谷的後山。
除了武紅英和一個照顧她起居的老婦,便沒有人和她說話。她抗拒和生母交心,又和老婦聊不到一處,凡是有心事了,便幻想朋友們環繞身邊的場景,甚至還自言自語地解悶。
孤獨是最熬人的事。
但是孤獨便罷了,方擷真還要承受武紅英一次次拿她和程芙作比,她倒是不將程芙視為對手,然而時間一久,執念便種子似的紮根了。
問過她是否受委屈的人並不少,駱都城裡的朋友們,她家鋪面附近賣菜的大娘,養母方虹生母武紅英……都以這種方式關懷過她。
今夜程芙一問,方擷真便想起那些離她遠去的人,還懷疑程芙是否已不視她為友。
“程芙……和我比劍吧!和我比劍吧!”
方擷真近乎祈求,她想贏程芙一次,她從來沒有正兒八經地和程芙比試過。
程芙眉心浮上一點慈悲,眼前的女郎彷彿已在崩潰邊緣,隨時都能墜入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