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這就對了。我有一真一假兩個原因,你想聽哪個?”
“沒人想聽假的。”
“恰恰相反,我相人無數,絕大多數人更願意聽假的,比如令尊大將軍。”
“所謂陛下在試探重臣,是假話?”
“話不假,但未必真。”劉有終總是笑得神神秘秘,好像在隱藏,又像是在戲耍,“重要的是,大將軍需要‘試探’這兩個字,我若說出別的話來,於大將軍無益,於我則是惹禍上身。”
“我不明白……”
“大將軍心中已有定論,找我來不過是要求個心安。我若亂說一通,大將軍必然心慌意亂,以此種心而行大事,必敗無疑。先讓大將軍冷靜下來,無論做什麼,都會少犯些錯誤。”
樓礎總算明白劉有終的意思,“所以你根本猜不透陛下的想法?”
“陛下在宮裡,我在外面,陛下是萬乘至尊,我是一介草民,讓我猜陛下的想法,好比隔江射箭,卻要命中對岸的一枚銅錢。”
樓礎也笑了。
“所以——真假兩個原因,你想聽哪個?”
“真,我不需要安慰,只想知道當年究竟是怎麼回事?”
“這得從頭說起。大將軍說我憑嘴吃飯,樓公子以為我靠眼睛,都沒錯,但我真正的看家本事是它。”劉有終抬手輕輕扯住自己的耳朵。
“耳朵?”
“對,不只是我,真正的相士都要靠它安身立命。想當年,權傾朝野的大將軍突然請我進府,我自然要想其中的原因,於是多方打聽,再加上平日所聞——原來大將軍怕鬼。”
樓礎知道“鬼”是誰,卻不願開口。
“大將軍攻滅吳國時,殺戮頗多,心中一直不安。恰好皇帝駕崩,吳國公主自盡,樓公子突然不肯說話,新帝登基之初權臣爭位,大將軍連遭不順,心中越發恐懼,於是找我看相,其實還是要求一個心安。”
“給我一個特別的預言,能讓大將軍心安?”
劉有終笑道:“我那個預言的巧妙之處就在於,能讓樓公子在諸兄弟當中顯得與眾不同。”
“你的確做到了。”
“運氣一半好、一半壞,這也是我們常用的手段,不可將話說死,要給預言留個後路。樓公子越特別,大將軍越心安,因為他會覺得吳國公主的亡魂在你這裡,而不是他那裡。”
樓礎不太理解,劉有終看得出來,又笑道:“這種事情一時半會說不清,總之大將軍就是這種人,我做出預言之後,大將軍有幾年不見你吧?”
“十年。”
“瞧,大將軍還是害怕你身邊的亡魂,直到聽說你一切正常,以為亡魂已去,才肯見你。”
劉有終的話聽上去似有其事,樓礎心中的一個結因之解開,突然明白過來,自己也在求“心安”,方法與常人相反,大將軍寧願聽“假”,而他必須求“真”,於是拱手道:“劉先生高人,不愧終南神相之稱,你的話無論真假,都有同樣奇效。”
“哈哈,樓公子過獎。還有一句實話:當年樓公子太小,我看不出什麼,今日一見,我敢說,樓公子有大災大難,也有大福大貴。”
“又是一半好、一半壞?”
劉有終笑得更加歡快,半晌方才停止,“我來這裡,不只是為了敘舊說‘真話’,還要請樓公子幫個忙。”
“能幫到劉先生是我的榮幸,只怕力有不逮。”
“逮,肯定逮。”劉有終又一次仔細打量樓礎,緩聲道:“相士憑耳朵安身立命,所以我特別想知道:陛下為什麼如此看重樓公子?”
“因為洛陽長公主的推薦。”
“不不,我瞭解宮裡那一套,長公主的推薦確實能令一個人青雲直上,但不是一朝一夕之功,陛下絕不輕易垂青任何一人。非常之舉更能顯露真心,外人想看透皇帝,必從樓公子身上著手。”
就這麼幾句話,樓礎心中突然豁然開朗,明白許多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