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礎忙迎到門口,拱手笑道:“原來是周參軍,快請進來。”
周元賓曾與徐礎一同由晉陽南下應城,路上無話不談,已經很熟了。
周元賓進屋,坐下之後期期艾艾地不太說話,徐礎向唐為天道:“你去看看咱們的毛驢,別讓它們餓著。”
“對,我吃飽了,不能讓牲口捱餓,有福同享。”唐為天匆匆跑出去。
“十七公子哪找來這麼一個莽小子?”周元賓見慣了恭順有禮的僕人,看唐為天頗為扎眼。
“秦州來的降世軍士兵,這些天陪我吃過不少苦,虧得有他,要不然我可能早就死在不知名的深山裡了。”
周元賓乾笑兩聲,低聲道:“十七公子來應城,欲投奔者是誰?”
徐礎不答,周元賓繼續道:“此城雖豎立晉、梁旗幟,其實是被梁王施奸計佔據。唉,全怪我,一時不察……十七公子遠道而來,如果投奔的是沈家,我有話要說,如果投奔的是梁王,我現在就走。”
“周參軍有話請說。”
周元賓急切地想拉攏盟友,立刻道:“梁王……嘿,他算什麼梁王,馬維鳩佔鵲巢,其心險惡,我仔細觀察過了,真正的梁兵其實不多,不足百人,其他人都是臨時拼湊的降世軍和城裡被強徵的百姓。沈牧守走的時候留給我千名將士,我一招即來,可是我出不得府門,沒法傳遞命令。”
周元賓隨口將兵力翻了幾倍,徐礎不知,也不關心,勸道:“梁王明日率兵南下,與諸軍匯合,進逼東都。是非曲直,到時候自有公論,無需周參軍奮一時之勇。”
“我明白,到了洛州,岳父肯定會向馬維問罪,可我丟掉城池,其罪不小,必須彌補一下……”周元賓又羞又怒,臉憋得通紅,“沈大也回來了,可他不肯幫我,反而去奉承馬維,令人不恥。”
“依我淺見,周參軍不妨也去奉承一下。”
“噫,沈五對十七公子傾心接納,你竟然……”
徐礎笑道:“沈幷州志在天下,不會太在意一城之得失,況且晉陽才是根本之地,晉陽穩固,則沈幷州後顧無憂。為周參軍計,上策莫如求得梁王放行,儘快返回晉陽,加強守備,中策則是隨軍南下,在梁王、沈幷州之間居中傳話,下策才是奮起一擊,敗則殺身殞命,勝則失梁王一軍,無益於攻打東都。”
周元賓發了一會呆,勉強道:“我沒想這麼多……好吧,我選中策,唉,竟然要討好馬維,真是……多謝十七公子指教。”
周元賓告辭,他就住在同一座院子裡,不能外出,每日借酒澆愁,但是沒心情請客,只會獨飲。
唐為天回來,多少懂點規矩,替徐礎鋪床,抱起錦被,輕輕撫摸,驚訝地說:“世上還有這麼光滑的東西。”
徐礎睡床,唐為天躺在窗邊的小榻上,翻來覆去,很快抱著子躺在地上,“不行,上面太軟,我還是睡地上吧,這個被子不錯,我得留著。”
沒過多久,唐為天突然坐起來,“不好,吃得太多,我要……”沒等說完,起身就往外跑。
徐礎初次回到熟悉的環境中,竟然也覺得有些不適應,躺在那裡發呆,想起郭時風的話,他真是錯過了機會,甚至不能立刻見到馬維。
若在幾天前,徐礎會感到困惑,還有一些惱怒,可是見過範閉之後,他生出許多新想法,這些想法原本模糊不清,在所見所聞的磨礪下,漸漸露出幾分真容。
徐礎心中平靜如水,對下一步該做什麼卻依然沒有定論,可做的事情似乎有許多,每一件仔細想來又都不值得做,就這麼靜靜等待,則會迅速淪為無用之人……
唐為天回來,倒地便睡,一句話也不說,很快傳來鼾聲,多半個時辰後,突然又跳起來,向外跑去。
吃得太多,又不適應油膩,唐為天壞肚子了,整個晚上不停地起夜,但他有一個本事,倒下就睡,幾乎不受影響,遭到折磨的人是徐礎,每次不等睡熟,就會被驚醒。
唐為天第五次回來,躺了一會,沒有發出鼾聲,開口道:“終於鬆快些了,可惜那一桌子好酒好肉,真是浪費。”
唐為天扇了自己一巴掌,真用上力了,清脆響亮。
徐礎沒吱聲。
過了一會,唐為天又道:“公子,刺客是幹嘛的?”
徐礎身為刺駕者,對“刺客”兩字比較敏感,心中一動,“刺客就是暗中行刺……你怎麼想起問這個?”
“刺客原來是下黑手的,算不得英雄。我剛剛回來的時候,聽到有人在談刺客,問這人身手怎樣,會不會壞事。”
徐礎輕嘆一聲,看來周元賓還沒死心,仍要刺殺馬維。
“沈幷州是誰?得罪誰了?為什麼有人要殺他?”
徐礎大吃一驚,騰地坐起,“刺客要殺沈幷州?”
“對啊,我是這麼聽說的。”
“話是誰說的?是天黑時前來拜訪的周元賓嗎?”
唐問天想了一會,“聽不出來,外面太冷,我急著回來睡覺,只聽到幾句。”
徐礎也感到一絲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