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吱聲。
徐礎穿上衣服,轉身看向七具屍體,又轉向小姓將士,“想讓我死的人不只那三位。”
小姓十營的頭目雖然互不統屬,常有明爭暗鬥,但是對外時常能保持一致,千斤秤等三人地位最高,他們的計劃,另外七人通常都會參與。
小姓將士依然惶惑不安,卻已不再群情激憤,一人道:“如果他們真有異心,該殺,但是我們對大都督絕無二心。”
“絕無二心。”眾人和道。
徐礎不讓唐為天跟隨,又往人群中走出幾步,完全陷在小姓將士中間,“千斤秤等人想要奪取大都督之位,推舉不成,便生殺心,諸位還有誰想當大都督?”
所有人都搖頭。
“所以我相信你們。”徐礎拍了幾個人的肩膀,轉身走出人群。
孟僧倫正關切地看著大都督,刀已出鞘,以備不虞。
徐礎也盯著他,心中一會嘆息,一會憤怒,止步道:“這裡是咱們吳軍的營地,大家的自保之地,只要營地在,所有人皆得安全。所以無論有什麼理由,營中不可隨意殺人,絕不可以。刀槍要用在戰場上,殺敵立功,殺自己人,只是怯懦。”
孟僧倫以及參與殺戮的衛兵露出愧色。
“孟僧倫,你可知罪?”
孟僧倫放下刀,拱手道:“是我自作主張殺死七名頭目,未向大都督請示,罪該萬死,請大都督殺我以平眾心。”
徐礎向鮑敦道:“鮑將軍監護全軍,按軍法論,孟僧倫等人該當何罪?”
說是軍法,連個現成條文都沒有,鮑敦又非行伍出身,哪懂什麼軍法?但他守城多日,自己定下一些規矩,於是道:“營中蓄意殺人,該當死罪,但是這七人心懷不軌,殺之有因——孟將軍可以官贖罪,其他人奉命行事,無罪,但奪軍賞。”
徐礎點頭,“孟僧倫免去一切職位,罰作苦役一個月,其他人無罪。我是大都督,有縱容之罪,當讓位思過……”
“萬萬不可,大敵當前,大都督怎可讓位?”眾人立刻反對,就連小姓將士也不同意。
鮑敦道:“大都督的確有錯,但是破敵有功,兩相抵消,可罰沒軍賞,分與死者家眷。”
徐礎只是做姿態,點頭道:“好吧,暫且如此,諸位各去安歇,明早再論。”
人群散去,徐礎與鮑敦巡營,重新安排守衛事宜,以保證一切妥當。
徐礎擔心訊息傳開之後,引發城內騷亂,讓鮑敦回城安撫,自己留鎮城外營地。
孟僧倫跪在徐礎帳前,一動不動,幾名七族將領站在附近小聲交談,見到大都督立刻閉嘴。
徐礎徑直入帳。
宋星裁跟進來,拱手道:“孟將軍雖有不請之罪,卻是為大都督免除後患,不賞就是了,沒必要……”
徐礎問道:“宋將軍以為吳軍能打敗官兵嗎?”
“咱們剛剛勝過一場,大家士氣正旺,至少有七八分勝算。”
“夜襲乃是奇計,兩軍並未交鋒,明日若是與大隊官兵以硬碰硬,勝算幾何?”
宋星裁只得承認,“勝算不大。”
“吳軍立足未穩,且又大敵當前,勝算全無,孟僧倫卻在此時殺戮將領,令小姓十營驚疑不定,功過可得抵消?”
宋星裁低頭不語。
“合則強,分則弱,這個道理你們還是不明白。”
“萬一不幸,大都督死於小姓頭目之手,吳軍必然離散,那才是‘分則弱’啊。”
“事有輕重緩急,賞罰必須分明,小姓十營人數眾多,乃是吳軍主力,眼下只可拉攏,不可令其生疑。至於殺我之心,人人都可能有,若是不分青紅皂白全都除掉,我帳下還能剩幾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