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星裁騎馬迎上來,向徐礎點下頭,什麼也沒說,加入到隊伍當中。
第一個進營的人是吳越王寧抱關,他不在乎規矩,與甘招又是熟人,拍馬就進。
營地門口,梁王馬維恰好趕到,三王見面,免不了一通寒暄,馬維對待兩人的態度沒有差異,矜持而又客氣。
徐礎明白,看到他與晉王並駕而至,馬維心裡不會高興,但這種時候有些事情沒法當面解釋,私下也沒法開口,只好等馬維自己想明白。
甘招出帳相迎,又是一番寒暄,沈耽與甘招第一次見面,更要多說幾句。
眾人當中,只有徐礎知道甘招早有稱王之心,在別人眼裡,甘招就是一個被降世王硬推出來的老實人,見誰都十分客氣,不惜自貶身份搶先行禮,仍擺脫不掉小吏的一身習氣。
帳篷裡,寧抱關已經坐定,正在喝酒。
諸王的座位排序頗費工夫,爭執良久,還是弱者讓步,表面上卻另有理由:降世王地位最高,自然要坐主位,蜀王佔地主之利,陪在降世王身邊,不敢並列,讓出一個桌面,寧抱關以年長居於右手第一位,往下是徐礎,沈耽則以客人身份坐在左手第一位,年紀稍長些的馬維居下。
每人只帶一名隨從,羅漢奇在吳越王身後昂首而立,一手扶刀,雙目圓睜,像是寺廟裡的天王雕塑,不怒自威。
“嗯。”寧抱關沒目的地點點頭,繼續喝酒,一碗接一碗,跟喝水一樣。
諸王入坐,只有甘招站立,說了幾句場面話。
降世王遲遲未到,無法談論正事,場面漸漸有些尷尬。
寧抱關不知喝了多少碗酒,終於打住,扭頭向徐礎道:“你是要我殺了張問璧嗎?”
“我與張問璧無冤無仇,寧王何出此言?”徐礎笑道。
“張問璧乃一無用書生,你卻送他幾車銀錢、布帛,讓大家看著眼紅,我不殺他,我的手下都要跑到你那裡邀賞啦。”
“張問璧隨我循撫南路,有功當賞。大家同為義軍,聯手對抗天成,絕不挖彼此的牆角,隨非有寧王之命,寧王部下之人,吳軍一個不收,對諸王之人,吳軍莫不如此。”
寧抱關目光轉動,打量帳中數人,馬維沒等遇到目光,先已低頭,他有點害怕寧抱關,來之前在心中自激自勵,真見面時,還是膽怯三分。
“嘿,好一個諸王聯手。”寧抱關的目光落在對面的晉王沈耽身上,“今天是六王聯手,明天不知又有多少個王冒出來,光是不停聯手,就得忙到明年春天吧,也不知朝廷有沒有這個耐心等待。”
沈耽不懼,坦然回視,微笑道:“萬物萌生,初時都是嫩芽,過一陣子自能分出高下,或為數寸野草,或為參天大樹。”
“晉王會說話。”寧抱關冷冷地道,“攻打東都之後,就知道誰是草、誰是樹了。”
“沒錯。”沈耽端起酒碗,“我敬寧王。”
寧抱關端起酒碗就喝,意猶未盡,大聲道:“大家都喝,薛六兒愛擺架子,不知什麼時候才能趕到,咱們先樂呵,甘招,你也不必站著,大家有手有腳,不用你照顧,坐下,喝酒。”
甘招笑著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寧抱關倒酒、舉碗,一飲而盡,然後看向另外四王,監督他們喝酒,“梁王放開些,一碗酒而已,剩一滴也算不得大丈夫。”
馬維急忙全灌進肚子裡,急躁了些,喝完之後咳了兩聲。
寧抱關又倒一碗酒,“造反不是鬧著玩兒,攻打東都不知要死多少人,現在喝的是酒,以後流的是血,大家坐在一塊就是有緣,別管誰死了,我必要在你的墳頭上敬酒三碗。”
沈耽舉碗道:“彼此彼此。”
甘招笑道:“寧王盡說喪氣話,都活著不好嗎?”
寧抱關斜睨一眼,“怕喪氣,何必造反?官兵也不是吃素的,我在南邊跟官兵打了一仗,實不相瞞,我以五倍之數,才勉強打贏,中間還使了很多計謀。依我看,聯手之後,得有十倍之數,才能與官兵一戰。”
寧抱關輕鬆主導場面,徐礎、馬維、甘招都不與他相爭,唯獨沈耽不服,微笑道:“晉軍還好,能夠以一敵一,倒是不懼官兵。”
“梁王也能……”馬維想插句話,寧抱關一抬手,制止他說下去,目光盯著沈耽,“晉王當自己是大樹,很好,臘月二十,讓我開開眼。”
“大樹不敢當,算是叢矮樹吧。我為義軍先鋒,當先破一壁,以振奮士氣。寧王向以勇猛著稱,名震天下,不知要破幾處壁壘、殺多少官兵?”沈耽道。
“你們選,剩下的歸我。”寧抱關道。
帳簾掀開,降世王終於趕來,別人都是一名隨從,他非要帶兩名,來時也不讓人通報,直闖進來,全副盔甲,懷裡抱著“殺皇滅帝棒”,不與任何人打招呼,大步走向主位,半路上突然扭頭看了一眼。
唐為天站在徐礎身後,也抱著一根簡陋得多的木棒,笑嘻嘻衝降世王懷中的神棒點頭致意。
薛六甲愣了一下,沒有當場發作,來到主位,轉身面朝諸王,一臉嚴肅,醞釀片刻,開口道:“幹他娘,誰先攻破東都,誰就是降世並肩王,與我平起平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