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雅鹿站在墓碑前,張釋虞離他稍遠一些,守在木屋門前,不肯靠近墳墓,兩人只能大聲交談,見到徐礎走來,同時閉嘴。
徐礎介紹一番,孫雅鹿走到近前,向孟應伯詢問降世軍與西京的狀況,不是很客氣,發現此人的訊息還停留在十幾日以前,他才露出笑容,向張釋虞道:“世子有話要問嗎?”
張釋虞搖搖頭,他一直站在門口,沒有走過來,擺出旁聽者的架勢。
“暫時沒事了,請孟將軍先回去休息。”
“啊,那我告辭了。”孟應伯不明所以,但也不敢問,看一眼徐礎,拱手離開。
孟應伯沒走出多遠,四名官兵迎來,前兩人、後兩人,押著他回原處,但是沒綁繩索、沒戴鐐銬,令孟應伯心安一些。
孫雅鹿看著孟應伯走遠,向徐礎道:“他不是‘貴客’,就是一名尋常的反賊,他來鄴城,為的是請徐公子重新出山,再做吳王。”
“鄴城正需要一位信使,小孟將軍來得極巧,應以貴客相待。”
“嘿,徐公子搞錯了,你雖曾獻計,鄴城並未接受,何來的‘需要信使’之說?”
“這種時候了,仍不接受?”徐礎露出訝色。
“‘這種時候’尤其不需要與賊軍結盟,也叫徐公子得知:鄴城與賀榮部交情日深,彼此信任,賀榮部願出十萬騎兵,隨時供鄴城呼叫,但鄴城暫時不需要;幷州也沒有攻入冀州的打算,他們在飛狐口積聚糧草,乃是因為當地發生了幾起叛亂,需要晉陽派兵鎮壓。至於幷州大軍,已在秦州鞏固糧道,星夜疾行,三日前趕到西京,稍事休整,今明兩日就將與冀州軍合攻城池,用不了幾天,將有好訊息傳來。”
“恭喜。”徐礎拱手道,又轉向張釋虞,“尤其要恭喜世子。”
“嗯?恭喜我什麼?”
“賀榮部入主冀州,世子以單于妹夫的身份,當得重用。”
“入主冀州?徐公子怎麼聽的?”張釋虞冷笑一聲,乾脆看向別處,不願參與進來。
徐礎向孫雅鹿道:“官兵在西京必敗,訊息很快就會傳來。因為降世軍真正的統帥不是別人,乃是曹神洗。曹將軍之排兵佈陣,出神入化,天下無雙,且謀篇宏大,思慮深遠,不到最後一刻,對手無從捉摸……”
孫雅鹿還沒說什麼,稍遠些的張釋虞忍不住笑道:“曹神洗?連戰連敗、身為俘將的曹神洗?徐公子……所言太誇張了吧,樓大將軍雖然遇難,論到天下名將,曹神洗也難稱一等。”
徐礎搖頭道:“我之所言皆為事實,但曹將軍有個缺點,心志不堅,膽氣稍遜,面對敵軍能夠勇往直前,面對己方權貴,卻每每退讓,以至於計謀無法完全施展。但是大將軍當年只用其計的六七分,就足以橫行天下,如今的降世軍,對曹將軍言聽計從,又沒有權貴幹涉,其計可發揮十分。所以我說,官兵不僅會敗,而且是場大敗。”
張釋虞一邊笑一邊搖頭,覺得沒必要爭論,乾脆不再開口。
徐礎繼續道:“去年在東都、今年在西京,冀州軍接連大敗,難免士氣低落、人心浮動,對賀榮部來說,此乃天賜良機,與其交好或是扶持,不如一舉攻佔。賀榮部縱不南下,北邊的皇甫家也會心動,那十萬騎兵借給誰,很難說。”
孫雅鹿也搖頭,“徐公子說完了?”
“遠交近攻,雖非至理明言,大體不差,冀州背其道而行之,遠攻秦州,而近交夷族與強敵,殊為不智。”
“嘿,徐公子隱居山谷,看了幾份軍報,聽到幾句傳言,就敢評斷冀州形勢與執政智愚了?”
“不止於此,我明白鄴城的用意:西佔秦州,表明上是讓鄰近的幷州沈家獲益,其實是要引入荊州奚家與淮州盛家,三方爭持,沈家反受掣肘。與此同時,江東弒帝,鄴城選立新君,順利奪來正統。等三方爭持不下,必來鄴城尋求公道,到時候張氏又成天下共主。”
孫雅鹿冷笑,也覺得沒有回答的必要。
“歡顏郡主正如當年的曹神洗,謀略有十分,可惜受權貴掣肘,減少兩分,所用非人,又減少兩分,對敵人估計不足,再減少兩少,所剩不過四分,如何能夠成功?”
孫雅鹿臉色陰沉,“我特意前來拜訪,以為徐公子真有實策,原來還是虛言。告辭。”
徐礎卻不肯放過,跟在孫雅鹿身後,“鄴城最大的隱患不是別的,正是歡顏郡主本人,身為女子而掌權,頗受譏誚,別人五分成功就能獲得支援,她必須是七分、八甚至十分,才能壓住……”
孫雅鹿拂袖,加快腳步,將不識趣的徐礎甩開。
徐礎止步,張釋虞追上來,小聲道:“說得好,說得對,但是太大膽些,惹怒歡顏,對你有何好處?”
“她需要被激怒一下。”
“嘿,隨你心意。那件事暫時不要再提,我已將喬之素送走,避過風頭再說。”
徐礎望著孫雅鹿的背影,沒有吱聲。
“眼下大家都得謹慎些,歡顏若是真的發怒,徐公子自想辦法吧,我們家不好再出面,至於妹妹,我會盡早將她接走。唉,一堆麻煩事……”張釋虞不能久留,大步去追孫雅鹿。
張釋虞、孫雅鹿返回鄴城,官兵卻大都留下,二百多人守衛各處,山谷突然間變得像是一座監獄。
徐礎的命運,取決於千里之外西京戰事的結果。
./10
&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