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礎走出大殿,終於將馬維的聲音甩在身後,眼前所見場景,卻像是馬維的證據。
對這些“反叛”的降世軍將士來說,一切的確簡單而容易,他們憎惡薛家人已久,卻不敢反抗,一旦第一刀砍下去,就再也沒有東西能夠束縛住他們的手腳。
薛家人不分男女老幼,全被殺死,血流成河,兇手們早已殺紅了眼,趟血而行,向同伴炫耀自己殺死的人數,尤其是那些分割降世王的人,各持一塊,好像那是一塊盾牌、一件法器,能夠替他抵擋死亡。
皇宮門口,一大群吳兵列陣,驚恐地看著這場屠殺,終於見到吳王走來,他們全都大大地鬆了口氣。
對這些旁觀者來說,心中還省下一點束縛。
徐礎上馬,立刻帶領部下離開,希望這點“束縛”能夠保留得久一些。
梁王闖宮殺死降世王的訊息迅速傳開,震驚之餘,真有許多人要報仇,滿城皆亂,到處都有聚集起來的將士,大叫大嚷,或者哭天搶地,卻沒人真敢去向梁王問罪,沒有諸王的引領,他們甚至沒辦法聚成一軍。
聯軍立時破散,諸王只能牢牢掌控本部人馬,各守一面城牆,官兵若是發起圍攻,義軍可用之兵不過一萬餘人。
幸運的是,官兵並不知道城內發生了什麼,仍在規規矩矩地立柵、挖溝,做長久圍攻的打算。
徐礎回到西城吳軍營地,想召集諸王,可他知道沒人回來,而他也不會再去拜見其他人。
對馬維來說,事情簡單、容易,對徐礎來說,形勢卻變得更加複雜、艱難。
郭時風還在,而且已經聽說大殿那邊發生的事情,一見到吳王就說:“梁王瘋了。”
徐礎坐下,稍解疲憊,“他要麼是瘋了,要麼是太聰明。”
“梁王太聰明?”郭時風臉上露出一絲微笑,“就算有聰明,也是別人的,比如晉王。”
徐礎看向郭時風,雖然鄙視此人的品行,卻不得不承認,很多時候他們的想法出奇地一致。
“降世軍分裂,梁王得弒王者,晉王得復仇者——他們想要捨棄東都,帶兵離開。”徐礎在路上就已猜想明白。
郭時風點頭,“冀州與幷州相鄰,不是盟友,便是仇敵,冀州既然發兵,則晉陽危矣,晉王必須儘快返回老家。至於梁王,久居人下,心中不滿,早想獨佔一方,不受諸王控制。聽他意思,不想去淮州,而是要帶兵前往秦州,與晉王接壤,互相扶持。”
“降世軍願意跟他回秦州。”
“當然,梁王暗中拉攏降世軍將士,不是一天兩天了,最懂他們的心意。”
徐礎突然想起,馬維曾經說過,蜀王甘招以收養義子義女並與頭目聯姻的方式鞏固地位,現在想來,那分明是馬維的“自白”,只是手段與甘招稍有不同。
“可他們怎麼出城呢?”徐礎問道。
“簡單。”郭時風說出這個詞,令徐礎一驚,郭時風卻沒有別的意思,“晉王、梁王必然與官兵暗通款曲,求官兵放開一角,他們則獻出東、南兩邊的城門。”
徐礎苦笑一聲,這幾乎是必然的選擇,沈耽與馬維只有出賣其他三王,才能保住自己的勢力。
這麼一想,馬維殺死降世王其實一點都不簡單,他是在給城外的官兵做個樣子。
官兵很快就會知道城內的亂象,但凡統帥膽子大一些,立刻就會發起圍攻,至於願不願意放開一角,就看沈耽與馬維的本事了。
徐礎又一次看向郭時風,“郭兄為何不肯追隨二王?”
郭時風笑道:“梁王終歸離不開晉王,而晉王身邊的謀士是劉有終,我還是避讓一下為好。吳王這邊似乎缺一位謀士,所以我來自效。”
徐礎笑道:“不是似乎,真缺一位郭兄這樣的謀士。時勢如此,郭兄有何妙計?”
“妙計談不上,一點想法而已。晉王、梁王想從官兵那裡借路,吳王的選擇就只剩下一個。”
“投降?”
“不能說是投降,應該算是投靠。而且——”郭時風笑了笑,“有傳言說吳王與鄴城一直來往不斷,想必也有此意吧?”
徐礎大笑,“知我者,郭兄也。但是不急,兩王在先,城中大亂,這時候投靠鄴城,無異於腆顏乞食,必須先平定城內局勢,令鄴城覺得東都難破,投靠才有價值。”
“吳王所言極是。”郭時風拱手道。
徐礎不想投靠誰,只是想隨機應變,修改一下原定計策,一次巨大的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