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礎放下水桶,感嘆道:“天下雖大,如此安靜的地方,怕是不太好找。”
馮菊娘露出極度不解的神情,等呼吸順暢一些,開口道:“我明白公子的意思,官兵深入秦州,連戰連勝,降世軍卻沒有因此作鳥獸散,反而聚在西京,等候決戰,說明金聖女或有奇計反敗為勝?”
“或許。”
馮菊娘走到徐礎面前,“公子更喜歡金聖女?”
徐礎重新挑起水桶,笑道:“我在此地的‘修行’,就為去掉喜悲好惡,求一顆平常之心。”
“嘿,公子的‘修行’,我看是已經大功告成。”
“還差一些。”
兩人一路無話,快到谷中廚房時,馮菊娘又問:“公子以‘平常之心’觀之,小郡主會被蠻王選中嗎?”
徐礎將桶中水傾入缸內,轉身道:“在賀榮部眼裡,她是貨真價實的公主,不選她還能選誰?”
馮菊娘盯著徐礎,見他神情輕鬆,頗感失望,“公子與‘平常之心’差的那一點,應該不是小郡主。但她未必會被選中,萬物帝的長女現在鄴城,太皇太后留在身邊,雖然捨不得,但是賀榮部開口求親的話,她也只能忍痛割愛。”
馮菊娘突然間意興闌珊,“總之女人註定身不由己,貴為公主也是如此,相較而言,我還算幸運。就此告辭,以後沒事我也不來這裡了,公子珍重。”
“專心做一名書吏,你的富貴就在其中。”
“謝公子提醒,今後我專心給大郡主寫字,再無異想。”馮菊娘叫上丫環,出谷上車回城,一路上心緒起伏,暗暗決定,自己雖然不再多管思過谷的閒事,但是一定要替公子擋住城裡的“閒事”。
挑水之後,本該劈柴、割草,徐礎卻沒有心情,阻撓他取得“平常之心”的那點障礙雖然不大,卻極頑固,他又去範閉的席子上靜坐,半日不動,也不吃飯、喝水。
次日中午,思過谷迎來一位意外的客人。
前來鄴城探望世子婦的那位賀榮部蠻王,與徐礎竟有過一面之緣。
左神衛王賀榮平山曾從冀州軍營中搶走別人假扮的“吳王”,半路上,這位“吳王”還逃之夭夭,令他極為難堪,這次來鄴城,除了探親與求親之後,他還有一個願望,就是來拜見真正的吳王。
只是拜見,不再強搶。
賀榮平山騎馬直入谷中,見到瘋長的野草與簡陋的房屋,不由得大笑,心中更無搶王之意,命隨從留下,自己跳下馬,走向對面的一小群人,大聲道:“我是賀榮部左神衛王,特來拜見吳王。”
昌言之滿臉警惕,“這裡沒有吳王。”
“沒有吳王,總有徐礎吧?”
昌言之還在猶豫,徐礎從房間裡走出來,遠遠地說:“請客人進來。”
昌言之等人這才讓開,但是沒有走遠,小心提防蠻王和遠處的賀榮將士。
賀榮平山走到近前,“我記得你,你當時自稱是吳王的軍師,名叫田什麼。”
“田匠。”
“哈哈,都說吳王多謀,果然名不虛傳,初次見面,我就遭你算計,帶一個假王離去,那個假王才是田匠吧?”
徐礎沒有回答,側身道:“請進。”
進屋之後,徐礎依然跪坐在席子上,賀榮平山扶刀而立,打量幾眼,“這裡比我們的帳篷還要小些。”
“嗯,確實很小。”徐礎道。
賀榮平山盯瞧良久,“鄴城人告訴我,你是真心退位,而且不問世事,今日一見,我有八分相信。”
“還有兩分不信?”
“嗯,還剩兩分,因為你縱然不問世事,卻不能阻止世事來問你。徐礎,我不問你當初矇混我的事情,只要你交出那個田匠。”
“欺騙閣下的人是我,何以要問罪他人?”
“我沒見過你,受騙不算什麼,可那個田匠,他在我眼皮底下逃走,令我成為笑柄,回到部中,每每被人追問不休,此辱不可不報。總之請你交出田匠,我也不殺他,帶回塞外,給諸位大人看看。”
“田匠不在這裡,他也不是我的部屬,無從交出。”
“哈哈,論計謀,我不如你,也無意與你較量言辭。三天後我會再來,田匠若在,我就帶走,同時感謝你的幫助,相信你是真心退位。田匠不在,我也走,卻不得不懷疑你暗養死士,心中仍存異志。”
“不在就是不在,閣下什麼時候來都是一樣。”
“總之三天之後我會再來,這幾天我得在鄴城選一位妻子——其實我來拜訪,最重要的事情是問一句話:你與芳德郡主是真成親還是假成親?可曾碰過她?請你說實話,我好決定如何選擇。”
徐礎覺得自己離“平常之心”越來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