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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故國

即使是在平時,用笑聲打斷大將軍說話,也是不可饒恕的罪過,何況舉國同悲的日子?姬妾們低下頭,不敢四處檢視,心裡明白只有一個人膽子會如此之大。

樓溫瞥了吳國公主一眼,打算原諒她一次,畢竟已經原諒過她許多次了。

可他的肚皮太大,這一眼以及眼中的資訊都沒能傳遞出去。

徐寶心也低著頭,為的是掩藏笑意,可她實在忍不住,笑聲從“噗噗”變成“嘻嘻”,不等大將軍開口制止,笑聲已變成放縱的“哈哈”。

樓溫收腹,滿臉驚訝,仍沉浸在深深的悲痛之中,竟然沒有發怒。

徐寶心其實很害怕,但她沒法抑制笑聲,長久以來心中那塊空落落的地方,突然決堤,原來裡面並非空無一物,數不盡的情緒奔湧而出,化成越來越強烈的笑聲。

“你……憋回去!”大將軍樓溫終於清醒過來,厲聲呵斥。

徐寶心憋不回去,雙手按住小腹,笑聲不絕,即使這時候刀下頭落,她的臉上也會凝著笑容。

大將軍真的拔刀出鞘,他可以允許吳國公主有一些小毛病,卻不能接受如此公開的挑釁。

蘭夫人伸手攔住丈夫,“她怕是瘋了。”

“瘋子也得守規矩。”大將軍收回拔出半截的刀,費力地邁下臺階,大步走到吳國公主面前,原本握刀柄的手改而抓住公主細瘦的腕子,“今日不比往常,你又是吳國人,最好老實點,等我從宮裡回來……嘿,難保你是死是活。”

徐寶心沒有掙扎,她早已放棄無謂的反抗,但在心裡她從未放棄仇恨,大聲道:“他是怎麼死的?”

“嗯?”樓溫沒聽明白。

“你的皇帝,是怎麼死的?”

樓溫臉上變色,手掌握得更緊,“你真不想活了?”

手腕疼痛欲裂,徐寶心沒有喊痛,聲音反而更高一些,“當初我被皇帝留在身邊一個月,你不想知道其中詳情?”

樓溫憤怒地吼了一聲,甩手將吳國公主扔出十幾步遠。

徐寶心的言辭打破了禁忌,多年前,她剛剛被送到東都洛陽的時候,人未下車,就被送到皇宮裡,足足一個月之後才又轉送到大將軍府。

樓溫曾口出狂言,聲稱就算是皇帝也不能與他爭女人,事實證明,皇帝還是能與他爭上一爭的。

一直以來,樓溫絕口不提此事,徐寶心也乖巧地迴避這段經歷,直到今天,她突然不想再裝糊塗。

樓溫年紀大了,手勁卻沒有衰減多少,徐寶心重重地摔在地上,全身疼痛,她依然大笑不止,“大成皇帝未得好死,罪名又要落在五國人頭上……”

梁、晉、荊、蜀、吳合為五國,滅國之日遠則二十幾年,近則不過十年,宗室貴門盡入洛陽,大成朝廷每有風吹早動,就要拿五國人開刀。

樓溫大步上前,一腳踏在吳國公主胸前,伸手又去拔刀,“我先殺死你這個小賤人,免得給我樓家惹麻煩……”

大將軍發怒的時候必須有人來勸,否則的話,事後他會更憤怒,遷怒於當時在場的所有人。

蘭夫人一直跟在丈夫身後,及時伸手攔下,勸道:“亡國之人,何必理她?大將軍快些進宮吧,值此非常之時,不可逗留在家。”

樓溫沒想真的殺人,鬆手挪腳,恨恨地呸了一聲,向夫人道:“給我狠狠管教這些婦人,我立刻進宮。”

“記得最要緊的事情。”蘭夫人提醒道。

“記得記得,皇后,不對,現在是太后了,天黑之前肯定會接你進宮。”樓溫不耐煩地說,邁步要走,突然停下,調整情緒,確認自己隨時能哭得出來之後,這才大步離去。

蘭夫人目送丈夫離去,轉過身,面朝諸多姬妾,“換喪服,哭。”

府裡的婢女早已備好麻服,幾百名姬妾就在庭院中換衣,誰也不敢說個不字。

蘭夫人走到吳國公主面前,盯著她看了一會。

徐寶心仍臥在地上,面朝下切切地笑。

蘭夫人輕嘆一聲,她不喜歡這個女人,因為丈夫對所謂的吳國公主過度寵愛,但也不是特別憎惡,因為無論丈夫怎麼寵愛,這終歸只是一名亡國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