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惶恐,微臣知罪。”
“你好像很喜歡將自己的文章送與他人啊,先有‘用民以時’,後有‘勸急之諫’,因為你是禁錮之身,以為文章無用?”皇帝已將樓礎打聽得清清楚楚。
“微臣自以為聰明,逞一時之計,伏乞重罰。”
“賜你無罪。不管怎樣,你有進諫之心,甚至親去遊歷,以求眼見為實,就憑這一點,朕相信你不是刺客同黨,哪有一邊刺駕、一邊勸諫的道理?”
“陛下洞隱燭微,明察秋毫,微臣心中豁然,唯願能夠長侍陛下,不離左右,以效綿薄之力。”
皇帝撇下嘴,對這等諛詞不以為然,“但朕不喜歡你亂讓文章的做法,今後有話當面對朕講。”
“微臣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嗯,至於你的‘勸急之諫’,朕已明白,你不必再說,朕心中有數,該緩的時候自然會緩。”
“微臣仰觀山嶽,不解其高,擅自揣度,妄加議論,陛下擇其一二善者而思之,微臣心願足矣。”
“今後還當去民間多聽多看,但有所得,讓朕知道。”
“微臣遵旨,陛下有思民之心,天下百姓必定上感天恩,下盡己力,天成朝千秋萬代,皆源於此。”
皇帝搖頭,“算了吧,你還是多想進諫的事,說這等話,你比朝中大臣差得太遠,連你三哥都比不上。”
樓硬嘿嘿地笑。
“行了嗎?朕親來解釋,你們樓家可還滿意?”
樓硬忙道:“滿意滿意,樓家一直滿意,只是受不得小人冤枉。”
皇帝猶豫一會,“既然來了,就多待一會,牽馬來,朕與三卿夜馳資始園,只要不出皇城,老太傅該沒話說吧?”
樓硬喜出望外,手舞足蹈,胡言亂語,上馬之後也不安穩,跑出不遠就掉到地上,那馬本不願馱這樣一件重物,撒蹄跑遠,不肯再過來。
皇帝大笑,帶著樓礎、張釋虞馳騁不停,樓硬拖著肥胖的身軀到處追趕。
直到後半夜,皇帝才算盡興,臨走時向張釋虞說:“濟北王要招樓礎為婿,所以朕招你一塊過來聽聽,免得你家聽信傳言,不願聯姻。”
張釋虞笑道:“我那幾個妹妹搶著要嫁樓公子,父親正為此頭疼呢。”
皇帝笑著離去,樓礎與張釋虞攙著身體僵直的樓硬回住處。
雖然累得半死,樓硬卻非常高興,一個勁兒地說:“瞧見沒,這就是信任。”
張釋虞本來就對樓礎印象很好,這時更是款誠接納,真將他當成未來的妹夫,雖然這個妹夫比他年紀更大。
到了住處,張釋虞告辭,樓家兄弟回房休息,樓硬拉住樓礎,“想不到你有這麼多事情瞞著父親與我。”
“三哥海涵,我真以為那都是小事,沒想到陛下早知知曉,並非有意隱瞞。”
“哈哈,這叫不拘一格,你這樣的討好手段再妙不過,正合陛下心意。現在我可以向你做出保證:禁錮之令禁得了別人,禁不了咱們樓家的人,官位只是虛名,得陛下寵信才是實權,再加上樓家勢力,保你前途無量。”
竟然能從三哥這裡聽到“名”、“實”兩字,樓礎既驚訝,又覺得正常,“名實之學”原本就是生活中的學問。
回到自己的臥房裡,樓礎疲憊至極,摸黑倒杯涼茶,正要喝,聽到角落裡有人道:“十七公子回來啦。”
這間房原住三人,樓礎以為那兩名幕僚都已隨父親出城,沒想還有一人留下,“喬先生沒走?”
“嗯,大將軍命我留下,明日再出城匯合。”
“哦。”
“怎樣?十七公子既然回來,陛下那邊想必是沒事。”
“一切都好,陛下帶我們在園內騎馬……喬先生好像一點都不擔心。”
“呵呵,其實……不說也罷。”
“左右無人,天還沒亮,燈也未燃,喬先生但講無妨。”
“大將軍連夜出城,倒是防住了‘萬一’,可如此一來,陛下怎敢對樓家子孫輕舉妄動?”
樓礎沉默一會,“我這是狐假虎威。”
兩人同時笑出聲來,樓礎之前的坦然正源於此,大將軍出城以觀事變,皇帝恰恰因此不想有“事變”。
笑聲很快消失,兩人都不說話,因為他們心裡清楚,皇帝並非真的信任樓家,他能隱忍,必有深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