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想起來了,剛搬到鄴城的時候,我經常在歡顏這裡過夜,所以留下幾件衣物。後來她日益忙碌,又不肯喝酒,我來得就少了。”
眼見夜色已深,馮菊娘道:“行了,七寶閣來過,酒也喝得盡興,該去休息了。”
“他喝得盡興,我可沒有。”張釋清突然跑出幾步,揀起第一隻壺,那裡還剩一點酒,全被她倒在嘴裡。
馮菊娘又嘆一聲,向徐礎道:“我是普通人家的女兒,若不是親眼所見,只聽人說的話,絕不相信堂堂郡主會對壺喝酒,不守禮法至此。”
徐礎只是笑,張釋清隨手扔掉酒壺,笑道:“我做過那麼多不守禮法的事情,你竟然只在意這一件?”
“皇親國戚的胡作非為我聽得多了,總以為像郡主這樣的人,滿身珠寶是常事,打罵奴婢是常事,甚至殺人也是常事,可是一定舉止得體,不會讓人笑話。”
“這就是我們張家人給百姓的印象?可以殺人,但是一定要用酒杯喝酒?”
“最好是不喝酒,郡主嘛,偶爾喝一點黃酒,不能碰烈酒,尤其不應該喝醉。”
張釋清又笑得直不起腰來,好一會才道:“我知道為什麼馮姐姐會有這樣的想法,的確有張家人殺伐無度,比如……萬物帝,還有從前的廣陵王和益都王。”
馮菊娘笑著點頭。
張釋清看出不對勁,“我父親和湘東王也有殺名?我不相信,有時候我覺得他們太老實,常受欺負。”
馮菊娘道:“反正都是傳言,誰知真假?若論殺人,如今的群雄,哪一個不是殺人無數?”又向徐礎道:“公子也該休息了吧?”
“嗯,的確有些困了。”
“那是因為你喝光了我的酒,以後你得還我。”
“還。”徐礎笑道。
馮菊娘提起燈籠,依然走在前頭,張釋清隨後,再後是徐礎。
“徐礎,你稱王時也曾殺人無數嗎?”張釋清突然問道,連“公子”也省去,直呼其名。
“嗯。”
“親手所殺?”
“當然不是,但是因皆在我。”
前頭的馮菊娘辯解道:“我見過許多所謂的雄傑,公子算是殺人最少的,而且至少有個原因,從不濫殺無辜,單這一點,就再沒人能夠做到。降世王、寧王、梁王……殺死的人足夠繞鄴城一圈,其中一多半是冤死鬼。”
徐礎沒吱聲,對“從不濫殺無辜”這個評價,他受之有愧。
張釋清也沒再說什麼,離開七寶樓,走不多遠,對面迎來一些侍女,張釋清該告辭了,止步向徐礎道:“我最後問你一件事。”
“請問。”
“只要不是親自動手,就不算濫殺無辜?”
“與此無關。”
“與何相關?”
“本心,當你濫殺無辜的時候,心裡會有不安。”
“照此說來,心恨之人反而不會濫殺無辜,群雄怕是個個如此吧?”
“所以至少在群雄看來,自己所殺之人從不無辜,至於外人,看法總會不同。”
張釋清笑了,似乎明白了什麼,“你要記得欠我半壺酒。”
“記得。”
張釋清與自己的侍女匯合,走另一條路離開。
馮菊娘將徐礎送回住處,“如果鄴城願意與降世軍結盟,公子能擔任使者嗎?”
“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