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浪觸到5樓地板時,像得到了什麼訊號般,速度突然失控。蘇堯聽見裴印蕭罕見地吐槽了一句“趕著投胎麼”。
說是這麼說,血浪湧起的那個瞬間,強烈的視覺沖擊,給了蘇堯一種真的身處於一艘沉沒中巨輪的感覺。那艘巨輪在蒼茫無邊的大海正中央遭遇事故,短暫的掙紮後,沉重的艙體無力地下沉,海水瘋狂地灌入,裡應外合,席捲一切,瞬間吞噬了這個鋼鐵巨獸。
當然,現實是血浪繞過了他們所有人,以他們的站位為中心,形成了一個大圈狀的安全區。
安全區就像是用玻璃隔出的海底通道,人在裡邊,能看到隔板之外逐漸上升的血浪,還能感受到波濤憤怒地拍打著隔板。那塊並不存在的玻璃,還是給了蘇堯一種隨時會破裂的恐懼感。他受到這種情緒的影響,一直擔憂地望著血浪,很快,他的眼裡就只剩一片過分豔麗的紅色了。
蘇堯感覺他快要把自己看出後天暈血癥了,連忙閉上眼睛,把頭埋進裴印蕭的胳膊裡。就像備考時在圖書館看書看得太累,無論如何都脫離題海,睡上十分鐘時一樣,蘇堯輕聲對裴印蕭說:“等會叫我。”
“蘇堯。”裴印蕭立刻回應,聲音也放得很輕。
“嗯?”蘇堯在胳膊上拱了拱,“我沒睡,眼睛難受。”
“叫你了。”
“……啊?”
蘇堯震驚地抬起頭,發現剛才還在流動旋轉的液態“帷幕”已經變成了真正的帷幕。紋路還在,卻已經的不會動的固體了。
他們身處一個圓形的房間裡,目測一下尺寸,這裡應該就是剛才血浪為他們預留的空間。房間周圍都是暗紅色的絲絨簾子,正中間是一張圓桌,圓桌上放了7個木盒。
“是怎麼變的?”蘇堯看著周圍的簾子,感覺像是排隊時隊伍老不動,忍無可忍地換到隔壁佇列後,自己之前排的佇列突然連續走了好幾個人。
裴印蕭想盡力把這件事描述得有趣一點,讓蘇堯後悔,“就像把那種很細的濾網放進巧克力糖漿裡,然後撈起來。你看著巧克力的表面,好像它自己在變形一樣。”
“無聊。”蘇堯想象著那個畫面,活活把自己想饞了。但他還是裝作淡定地否定了裴印蕭的努力。
“1,2,3,4,5,6,7。有7個告解室。”王尹夏站在原地用手指著數數,轉了一個整圈。隨後她走到圓桌前,拿起桌上的一個木盒晃了晃,然後開啟。
蘇堯看到木盒裡放著軟墊,王尹夏從軟墊中夾出一個什麼東西來,放到了左手手心。
“是戒指。”王尹夏道,“我以為會是個十字架呢。”隨後,她戴上了戒指,走進了離她最近的一間告解室裡。
“我們犯了什麼罪,還能用上這玩意兒?這是基督教的,還是天主教的來著。媽的,我早該聽我二姨的,去信個佛教,是不是就不受它控制了?”梁一衡期盼的大概是真刀真槍地搶名額,看到這種溫和派的步驟,十分不悅。他取出戒指後,就發洩似的把兩個木盒都砸到地上,木盒應聲而裂,看起來做工不怎麼樣。砸完,他又狠狠地補上了兩腳。
趙詩雲走過來接過戒指,沉默不語,兩個人一前一後地走進了兩個相鄰的告解室裡。
“也許不肯承認自己的死亡,也是一種罪過呢?”鄒意這話像是說給梁一衡聽的,但梁一衡已經聽不到了。蘇堯想,難道她是說給自己聽的嗎?
李千航拿了戒指,跟鄒意走進了另外兩家相鄰的告解室。進房間前,李千航回頭沖著一直原地不動的蘇堯苦笑了一下,表情失控得像是喝了藿香正氣液,“老蘇,你倆也趕緊來吧,快把這破事瞭解了,我覺得我快要被逼瘋了。”
“嗯。”蘇堯沖他擺了擺手。
“我們走吧。”調整呼吸後,蘇堯也走上前去,拿出了木盒裡的戒指。這戒指十分不走心,外觀上就是個銀色的圓環,沒有任何工藝或者裝飾。蘇堯試了試,正要把戒指戴到比較合適的中指上,被裴印蕭一把搶了過去。
“你幹什麼?”蘇堯正要搶回戒指,裴印蕭卻把他自己手裡的那個遞給了蘇堯。蘇堯略略一想,明白了他的意思,有些不自然地笑了起來。
“伸手。”裴印蕭有些著急,話音未落就直接把蘇堯的左手拉到了胸前,“這說不定是咱們倆這輩子最後的機會了,怎麼能放著現成的東西不用?你看看他們那幾個,一個跑得比一個快。再看看我,是不是覺得我又細心又浪漫?”
蘇堯“哼”了一聲,卻不反駁。看著裴印蕭耐心地撫摸過他的每一根手指。然後輕輕地抓住無名指,柔聲問道:“蘇堯,你願意和我在一起嗎?無論貧窮還是富有,無論健康或者疾病,我們彼此相愛,直到死亡把我們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