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堯,幫幫我吧……蘇堯,幫幫我吧……蘇堯,幫幫我吧……”
是誰?蘇堯艱難地尋找著自己的意識,耳邊是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迴圈播放。他想要動動手指,睜開眼睛,卻覺得自己像是被凍在了冰裡,無法移動半分。巨大的絕望籠罩下來,他幾乎放棄了任何念頭,只隨著自己消沉放空。
直到有一天,他聽到了什麼別的聲音。
那是一個女人的笑聲,她笑得很開心,好像很久沒有這麼開心過了。蘇堯被她感染著,也想去笑一笑,可他還是動不了,連微微翹起嘴角也做不到。笑著笑著,女人哭了起來,那哭聲非常壓抑,但就貼在蘇堯的耳邊。蘇堯有一瞬間想要開口求求她別哭了,又因為被這哭聲感染,覺得自己應該好好完成一個聽眾的使命。
這天之後,蘇堯突然意識到自己不能繼續這麼下去了。那個女人會在他耳邊笑,在他耳邊哭,那一定是為他笑為他哭的。
他開始回憶自己的過去。這個過程非常漫長,他要在滿是尖刺的道路上,走出第一步,找到唯一正確的落腳點,然後再找第二個,第三個……只要回憶的方式稍稍不對,或是這過程中他又被什麼聲音幹擾到,那根尖刺就會把他整個人對穿,從腳底到頭頂,讓他生不如死。
每每産生放棄的念頭,他都會被那個女人的堅持打動。不止是哭與笑,他開始能聽見那女人說話的聲音,甚至能漸漸分辨出那女人說話的內容。但他捕捉到的只是一些零散的字詞,不足以幫助他脫離困境。他繼續在風雨交加的深夜裡,尋找著茫茫大海上某座引路的燈塔。
他記不得第一絲光是從哪個方向照射過來,在他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瘋狂地朝著那方向在遊。海水冰涼刺骨,海浪又洶湧翻騰,常常在他竭盡全力遊過一段後,撲得他浮浮沉沉,迷失方向。
裴印蕭接到訊息的時候,正在家裡學做牛軋糖。他把還沒清理的桌面忘到腦後,連袖口沾到的奶粉也沒注意,匆匆忙忙地跑出門,生平第一次體驗心急如焚。
下午,醫院附近堵車特別厲害。計程車一堵上,裴印蕭就直接付錢下了車,也沒注意紅綠燈,就想往對面竄,險些被撞到。司機罵罵咧咧地走了,裴印蕭腦子裡卻裝不下這種小事,又要直接去過馬路,被一個剛好路過的老人家叫住了。老人家講話含糊溫吞,裴印蕭不好發作,只得默默聽他數落年輕人不惜命。兩個人並排往紅綠燈的方向走,乍一看倒像是祖孫了。
這個插曲稍稍平複了一下他的心情。他不再以放空的狀態往病房走,各種可能性一件一件地鑽進了他的腦子。
他接電話只聽說蘇堯醒來了,生命體徵也很平穩。那他四肢能活動自如嗎?能開口說話嗎?還有蘇醒後的人經常會有的失憶情況,他會不會也有呢?
走出電梯,還是那個熟悉的走廊,這幾個月裡,裴印蕭不知道來來回回多少次,可哪怕是第一次來這裡,他也沒有現在這樣緊張過。一步,兩步,三步……每一步,他都走得緩慢而又謹慎。在這短短的三分鐘裡,他甚至産生了一種更加沒有邏輯的想法——病房裡會不會已經人去樓空,他不僅再也見不到蘇堯,連蘇堯的父母也不知所蹤?
“小裴呀。”門剛推開一半,正沖著門的孫喻就露出了欣喜的笑容。裴印蕭的手不受控制地停頓了,直到看見孫喻的臉朝著病床的方向,輕聲說道:“小裴來啦!”
他“啪”地一下把門推上了牆,兩步跨進病房裡。
蘇堯正抱著枕頭,整個人朝前靠在病床桌上。他發型淩亂,人也消瘦了許多,但剛才,他一定是說到了什麼有趣的話題,裂開的嘴還沒合上,疲憊的雙眼還是帶著笑意的月牙型。
裴印蕭吞嚥了一下,把提到嗓子眼的心髒壓了下去,“蘇堯?”
“你來得真是時候。”蘇堯笑得更開心了,“剛剛還在說,要不要假裝失憶了騙騙你,你就來了。這下好了,我還沒對好口供,演不了了。”
裴印蕭走過去,全身的力氣都用在了剋制自己上。他給了蘇堯一個綿長柔軟的擁抱,分開時,兩個人的距離不過幾厘米。裴印蕭在這樣的距離上停留了片刻,沒有忘記牛軋糖的食用者還站在一旁,他給了蘇堯一個微笑,正要抽身。
蘇堯雙手還抱著枕頭,來不及舉起來,便整個人朝著裴印蕭那邊狠狠倒了過去。嘴唇一貼上,蘇堯的肩膀就被裴印蕭抵住來了個急剎車,好歹是沒有磕到牙齒。
孫喻在旁邊“喲”了一聲,裴印蕭趕緊放開眼前的人,尷尬地退到一邊去。
“你在我媽面前,真的跟鵪鶉似的。”蘇堯拉著裴印蕭的手,示意他坐到床上。孫喻失笑,在屋裡轉了兩圈,給裴印蕭大概重複了一遍醫生的話,藉口說要買零食吃,離開了病房。
蘇佑楠去外地出差了。這個差事他推了兩個禮拜,昨天被孫喻勸動,說早了結早放心。接到電話,心急火燎地就要往回趕。
“你還記得我嗎?”裴印蕭揉了揉蘇堯的後腦勺,“怎麼感覺你的腦袋都睡扁了?”
蘇堯抓著他的手往下按,確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還是圓圓的,“你別亂說,哪有幾個月就睡扁腦袋的,我又不是小嬰兒。”
裴印蕭朝著房門口看了一眼,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蘇堯剛想問他在看什麼,一個熱烈的吻就送了上來。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你還記得我嗎?”裴印蕭從蘇堯的眉骨摸到耳垂,確認著眼前這個人是真的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