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面對少年,他都是無力的。起初是無力抗拒,無力抓住,到如今,就成了無力面對。他想要真正的抓住少年的手,將他留在身邊,既然已經沒有了那個人的威脅,沒有了危險的存在,為什麼他們就不可以好好的在一起呢。
他時刻知道著,少年的心裡似乎有了一個人,他可以為了那個人,甘心受傷,可以為了那個人,到完全不熟悉的地方以身犯險。那樣單純的執著,都是為了另外一個人。而他,不過是一個還在和他苦苦糾纏的人,是他在心裡恨著的人。
然而,當發燒迷糊中的少年,那樣毫不設防的和他靠近,完全沒有疏離的語氣,都讓他産生了錯覺,他甚至不敢再與他靠近,他們之間的距離,不是說拉近就能拉近的。少年只是在發燒,等他清醒了,就又會變成那個冷漠的,視他為仇人的樣子了。
他以為他可以一直的容忍下去,總之是沒有結果的糾纏,就讓他去追求他想要的幸福,因為自己給他的傷害,已經太多太多了。可是,他看到少年為那個人受傷,他憤怒,卻必須忍耐。他又看到少年為了那個人,隻身闖入未知的危險,差點沒命,他更憤怒的想要殺了少年,然而更多的,只是心痛。
當他靜下心來,仔細想想他和少年的關系,他又覺得,或許他可以試著改變他們之間的相處方式,或許,他們真的可以卸下防備,好好的生活。於是,他主動接近,看到並沒有太過躲避的少年,他的內心裡是喜悅的,他覺得,他們也許真的可以改變現實。
可是,重生的幸福,只是那麼短暫,當他看到少年堅定的要替那個人喝下那一排排的烈酒時,他的憤怒又一次被燃起,而且強烈到他幾乎不能控制。
他看到了少年眼中的冷漠,看著他倔強的喝下一杯杯的烈酒,心痛,憤怒,很想一把掀了桌子,很想拉過少年狠狠的揍一頓。然而,最終妥協的那個人還是他。
商洛伏在他的背上,雙手垂在他的面前,胡亂揮舞著,幾次打到了他的臉上,他強忍著怒氣,冷聲喝止著,“你再亂動,我就把你扔去餵狗!”
王一閣無奈的笑笑,“你早攔著點不就沒事了?”他又指了指還在房間裡的一男一女,“他們怎麼辦?”
“扔出去餵狗!”冷楠冷聲說著,頭也沒回的繼續向外走去。
王一閣笑著搖搖頭,對著顧生民擺了擺手,“讓他們回去吧。”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地上車上已經厚厚的一層。王一閣拉開車門,“上車,我送你們回去。”
冷楠彎下身子,想要先把商洛塞進車裡。卡到車門處,卻怎麼也動不了,他還在納悶兒,就聽到王一閣說,“你家小崽子看來不想坐我的車。”
冷楠疑惑的扭頭看了看商洛,那家夥的一隻手正死死地抓住車門頂邊,不肯進去。
“喂!放手!”冷楠氣惱的喊道。
商洛卻不為所動,仍然死死地抓住不放,眼睛卻還緊緊閉著。
冷楠有些氣結,他慢慢直起身,將商洛放到了地上,商洛卻還是一手緊緊的摟著他的脖子,因為冷楠的個子太高,站直了身體,商洛就只能踮著腳掛在他身上,嘴裡還一直嘟嘟囔囔的說個沒完。
王一閣苦笑,“大哥,車裡的暖氣都該放完了,到底進不進來?”
脖子被他勒得難受,冷楠用力拉了拉商洛的胳膊,嘆了口氣,看著商洛冷冷的說,“你到底回不回家?不想回去,我就把你扔在這裡了!”
商洛仍然閉著眼,突然扯出個笑容,傻呵呵的慢悠悠的說,“回家,走回家。”
王一閣不禁抽了抽嘴角,“得,都是你自找的。”
看著王一閣的車子走遠,在雪地上留下一道深深地痕跡,冷楠重重的嘆息,回身將商洛的大衣帽子給他戴好,又將他背在了背上。
“我就是你爹,最活該的爹!”
商洛的臉貼在冷楠的頭上,因為冷楠習慣留著特別短的頭發,發絲就像是一根根支楞著的小短刺,刺得商洛臉上一陣又疼又癢,他有些煩躁的用手呼嚕了幾下冷楠的頭,嘴裡含糊不清的抱怨著,“什麼呀?刺蝟嗎?紮死我了。”
冷楠強忍著心裡的怒氣,停下了腳步,深深地吸了口氣,咬著後槽牙說,“你再不老實我就把你扔到地上!”
背上的人好像老實了一會兒,又開始小聲的嘀咕,“回家。”
“是在回家。”冷楠沒脾氣的沉聲應著,腳下的步子平穩。
“走路回家。”
“對,走路回家。”
“走到天荒地老。”
冷楠的腳步一下子定住,背上的人似乎安靜了下來,他的心卻有些慌亂的跳動起來。感覺到背上的人的手臂一點點的收緊,箍住他的肩膀。貼在他耳側的臉上,似乎有了溫熱的液體流出,在這樣寒冷的夜裡,迅速變冷,刺痛著他的神經。
他就那樣安靜的站在雪地上,看著眼前雪花一片片的飄落,感受著背上的人的溫暖,不知道過了多久,頭又被大力的向前推了一下。
“我要回家!我冷!”商洛又大聲的喊了一句,震得冷楠耳膜都有些刺痛。
冷楠不設防的一個趔趄,待站穩了,他緊抿了一下唇,閉著眼睛深吸了好幾口氣,惡狠狠的說,“死孩子,你再不老實,我真就扔了你!”
雪地上留下了長長的一串腳印,在這個冬天的夜晚,顯得有些孤獨,卻也純真的美好。